【第三章之最終篇】


記憶中,闇蹤是非常可愛的小人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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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個雲霧靄靄的地方,曾經埋藏我開心的回憶,縈繞在我夢中… 不肯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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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劍道,一個在無垠廣漠中的一片看似海市蜃樓的綠洲上所聳立的集權統治中心,過於陽剛與奸詭。
在景緻上,能與其中莊嚴死寂的宮闕樓臺形成強烈對比的,是那終年隱於林木扶疏,而又飄漫著水氣的偏遠閣樓。 閣樓頂的牌匾是由主人娟秀恬淡的字跡所題上的---「霧宸居」。



閒適清悠的曲韻輕旋在朦朧的晨曦中,像勾魂的使者悄悄牽引著一抹墨綠色的精靈身影。 …這樂音透著令人沉醉的危險。
墨綠精靈左右環顧這他從未來過的青綠神秘… 陌生,但並不討厭。
舉步就往閣樓內闖去,沒有主人的邀約,他倒落落大方。 只因在這輕巧身影的心中… 唯有魔劍道之主所在的地方才需要知會一聲。 其他… 沒有一處是能限制他的禁地。


閣樓中,一位身著淡鵝黃薄衫的女子盤坐在矮桌几前,螓首娥眉,瑤簪寶珥,雲鬢雖稍亂卻另有誘人的風情,柔荑白指若有似無地在樂器上撫出不算差的心情。
水眸望向站於門邊的不速之客,只淺淺一笑,依舊自顧自地催著絃音。 萬般皆無物,她所散發的獨特高雅。


精靈人兒的寶石碧眼懷著千斤重的質疑盯進女子夜空般的星眸,並未發話。
打斷這能取悅自己的音韻… 是無禮,他的教養中… 沒被允許過的放肆。




天籟總有寂靜時,小人兒也很能掌控時機。 「這是那? 妳是誰?」 話不多,保有神秘。


「「霧宸居」。 音魔--- 妍月愁。」 一樣惜字如金。
垂下手,靜靜看著一點也不怕生的孩童。 …那傲氣令她想笑,會失禮。
只好再開口化去笑意:「你又是誰?」 同是問句,更精簡。


「不告訴妳。」 不甚和睦的語氣。
「「霧宸居」不留無名無姓之人。」 逐客令。


綠瞳漾起興趣與賞識。 他終於… 發現了不一樣的遊戲。 沒遲疑,轉身離境。


妍月愁會心一笑。 她知道…… 精靈是與神秘相伴的。 他會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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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豔亭]


「魔父。」 輕柔稚音喚著他的唯一尊敬。


難得清閒的誅天捨去眼前的團花錦簇,轉身笑看那能牽動他心緒的愛子,也是唯一。


「蹤兒終於想起魔父了!」
「是您終於記得蹤兒了…」 眼神一瞟,很幽怨。
「哦,還在跟吾嘔氣?」 誅天故作可憐,一副後悔到死的表情:「怎麼辦? 吾的蹤兒不要魔父了……」
「您想補償嗎?」 幫襯著演,搭台階。
「當然! 任何條件,魔父心甘情願照辦!」 機會,機會,要把握。


「哼哼~~」 闇蹤笑得很無害:「孩兒想跟音魔學音律。」
「為什麼… 突然想到?」誅天覺得這條件怪得緊。


「教不好… 處罰她。」 誰說孩子沒心機?


誅天愣愣看著太過坦白的愛子,該如何教他含蓄? ……也許,妍月愁辦得到。
「好,沒問題。 只要是你要求的,魔父都准。」


「嗯……」 小人兒滿心想著如何挫敗對手的銳氣。


誅天想的可是另一回事。 這是闇蹤第一次主動要求學習既定課程中所沒教到的部份。
[…也好,勤學總比無所事事強。 學音律是需要耐心的,蹤兒知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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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合]


音魔在心上竊笑著。 …果然,來得好快。 小闇蹤… 久聞他那刁鑽的脾氣,誅天捧在手心的寶貝,該是磨磨他的稜角的時候了。


「第一堂課,教您認識樂器吧。」 妍月愁一臉悠哉:「敢問太子殿下這是什麼樂器?」 指著矮几上的龐然大物。


小闇蹤定睛一看,數了數… 五十絃。 「是古瑟!」 還好古冊上看過,沒丟臉。


「您知道這古瑟的名字嗎? 每座古瑟都有屬於它自己的名字。」 妍月愁笑得淡雅。


呃… 這可考倒精靈人兒了。 畢竟自己沒有通天本事,如何測知? 小小身影開始發愁,眉頭全擠在一起。


看著已陷入沉思中的闇蹤,音魔翩然起身,逕自離去,留下一個頭、兩個大的太子傻傻瞪著瑟。
待妍月愁走遠了,小闇蹤立即起身在瑟身上仔細查看。 …那裡有刻瑟名? 沒有啊!
翻動它,想看看瑟的底座。 …也沒有。 放棄吧… 靠自己猜。


一直到午間時分過後,妍月愁回轉偏廳中,看見闇蹤仍坐在原地死命盯著瑟。
[他… 還沒放棄? 午膳時間都已過去,他的耐心該通過考驗了。]


「太子殿下想到它的名字了嗎?」


被突來的人聲打斷沉思,闇蹤小小一驚,臉蛋微泛紅暈。
「它… 叫「月之瑟」。」 賭賭看吧。


「為何它叫「月之瑟」?」 音魔滿臉詫異。
「因為妳的名字--- 妍月愁。 妳又似乎偏愛像月色的淡鵝黃。 妳的瑟… 應該叫「月之瑟」。」 哈!猜對囉~~~ 不禁驕傲起來。


此時妍月愁卻嬌笑出聲:「呵呵~~ 謝太子殿下為它賜名。」 傾身一斂衽。


小闇蹤瞪大了眼,頓時由雲端跌落地面。
[可… 可惡! 我在這裡餓著肚子拼命猜,她竟然敢耍我!? 這瑟… 根本沒有名字!!]
火冒三千丈… 不玩了! 學什麼鬼音律!?
…可再想想,是自己提出的要求,現在就放棄…… 很沒面子。 硬著頭皮再玩它一回合,把面子扳回來再說!


現在大家都知道了… 這五十絃的「月之瑟」其實是闇蹤為它命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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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合]


「今日,教您樂理吧。 要通音律,不可不知「五音」--- 宮、商、角、徵、羽…」
音魔滔滔不絕地解說著,可闇蹤聽得似懂非懂,心裡卻非常高興!


為什麼? 我都那麼努力聽了,可是… 還是一頭霧水。 你說,這是不是她為師的錯!? 都是她教得不好,我才聽得很模糊。 有理由讓魔父罰她囉~~~


看到笑得很陶醉的小太子,妍月愁似乎能看穿人心。 「太子殿下,您都懂了嗎?」


「完全不懂。 妳解釋得太差!」 端起架子。


「唉,真沒想到……」 妍月愁做出一副搖頭又痛心狀:「怎麼會? 我堂堂魔劍道太子竟比不上一名小婢女。 上次才教過她一次,她就全會了。 果然,天資也有差… 師尊說得沒錯,笨人通常都聽不懂。」 還裝一臉惋惜。


闇蹤僵在那兒。 …怎麼可能? 本太子會比下人笨?? 絕不能承認自己聽不懂!
他心念忽地一轉… 怎麼會有「騎虎難下」的感覺? 會死的很慘的… 到底是她還是自己? 垂頭喪氣地認命了,闇蹤決定自己回去努力鑽研吧。


是的,正所謂:師父領進門,修行看個人。 闇蹤深厚的樂理底子是他自己不屈不撓才打下的基礎。
妍月愁巧妙地利用闇蹤好強的個性,引發他自己求知的慾望。 她只是比任何人都了解,「好強」雖是個小缺點,卻正是闇蹤能超越極限的關鍵。
而她柔美的外表下… 只是扮豬吃老虎! 這場遊戲… 誰踏入誰的陷阱? 還很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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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小闇蹤沒讓任何人失望。 在不服氣的好勝心驅使下,再加上音魔的激將法,兩年半下來,魔劍道內沒有人不知太子殿下能彈得一手神乎其技的好琴。 誅天真是樂得合不攏嘴,雖然愛子沒在他面前獻過藝,可他知道闇蹤已盡得音魔真傳。 對妍月愁,誅天衷心感激。


看著小闇蹤在自己教導下漸漸轉變,妍月愁比誰都高興。 剛開始對指法間的些微差異,小闇蹤總是心浮氣躁地不肯好好練習,而今… 一有任何疑問,他會恭敬地虛心請教。 還有什麼能比把一頭小猛獅馴服成循規蹈矩的家貓更有成就感? 音魔不僅欣慰她的琴瑟絕藝有了傳人,更歡喜闇蹤與她之間並沒有輩份上的差距。 從「太子殿下」的尊崇稱謂變成了直呼名諱… 與其說他們之間是單純的師與徒,倒不如形容成忘年的朋友關係更恰當。 只是… 音魔自己也無法分清楚她對小闇蹤莫名的關愛到底為那樁。 投緣嗎? 也許。


而闇蹤,捫心自問,當初只是想給不把他放在眼裡的音魔一記下馬威,那知… 今日自己倒成了乖乖奉茶給月姨的好孩子。 除了折服在月姨高超的才藝下,還有一點是其他人都沒注意到的。 於他,月姨不只是師,是友,還是對「母親」的移情作用下的標準形象。 偶爾沒大沒小的態度,只是不經意的任性與撒嬌;任何孩子對母親都會有的表現。 魔父曾經是他心上的唯一,如今… 月姨的份量幾乎等同於母皇。 她的噓寒問暖讓他倍感窩心。




「月姨喜歡蹤兒什麼?」
「你的刁鑽,你的任性,你的可愛。」


「闇蹤喜歡月姨什麼?」
「您的溫柔,您的琴藝,您比我賊…」


這一問一答是甜蜜的相知。


然而,圓鏡也有缺角時;幸福與溫馨也會變質;長路… 總有盡頭……




某天在「逐豔亭」,誅天一時興起,央求愛子為他奏上一曲。
羞羞答答的小闇蹤不好意思。 「討厭啦… 不要。」 扭頭,躲回月姨懷中。


這句回答,這個動作,都是導火線。 說者無心,聽者常會有意。


闇蹤是他的兒子,可為什麼他覺得自己快被取代了? 這想法不是頭一遭出現。
[蹤兒不好意思時,為什麼是撲入音魔的懷抱,而非自己? 蹤兒能在妍月愁面前盡展琴藝,為何卻吝嗇分自己一曲? 聽過蹤兒歌唱的也只有她… 自己不再被心上的唯一所需要了嗎?]


沒人看出誅天眼底的燎原之火,能燒盡一切的妒忌之火  在今日悄悄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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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明廳」內,晚膳按時備齊。 小闇蹤似乎比平時更快樂,吃起飯來更有滋味,不時搖搖小腦袋,哼一兩句歌謠。


「怎麼了,蹤兒? 有什麼事讓你如此高興?」 誅天立即探問。
「呵呵~~ 秘密。」 孩子最愛玩的把戲。
「對魔父也有秘密?」 誅天顯出他的失望。
「嗯,月姨說不要告訴您比較好…」 飛快掩住嘴,怪自己不常練習藏心事。


「那吾自己去問音魔,反正她一定得跟吾稟報。」 已經有點微慍。
「好啦… 孩兒告訴您。 您別去問……」 小闇蹤怕月姨叨絮。 「月姨說… 她明天要去妖刀界探望朋友,可以帶孩兒一塊去。」


仍沉浸在期待中的闇蹤全然無法察覺誅天的滿腔無明業火早已熊熊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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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闇蹤興奮得根本睡不著。 …妖刀界,也許能見到母皇。
反正睡不著,乾脆去找月姨吧。 避開眾人耳目,小人兒偷偷來到「霧宸居」。
剛將踏入閣樓卻聽到細小的交談聲,至於說些什麼… 小闇蹤聽不清楚,他不敢太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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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妳明知吾最忌諱別人在蹤兒面前提起妖刀界,妳為何還唆使他跟妳一同前往?」
「魔皇,這是太子殿下心中多年的願望。 我也只帶他去一次,悄悄讓他瞧自己的母皇一眼,對誰都沒有壞處。」
「不行! 一但讓妖后發現了,她… 不會再讓蹤兒回到吾身邊!!」
「魔皇,請您可憐闇蹤一下。 他想念母皇的哀傷神情… 我看了都不捨。 您切得斷母子天性嗎? 與其綁著他的思念,不如成全他。」
「蹤兒不是妳的兒子,妳無權替吾作主!」
「闇蹤是您的兒子,可您有正視過他的渴望嗎?」


「妳執意要跟吾作對?」 誅天早已有了打算。
「答應闇蹤的事,恕我無法食言。 我不想讓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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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在閣樓外暗處的闇蹤對這與他息息相關的爭論根本聽不到,但,他還看得見。 他看見誅天兇惡的表情,抬掌迅速擊向妍月愁的天靈。 一聲慘呼,鮮紅順流而下,覆蓋音魔姣好的容貌。 無情的一掌毀掉的不只是一條生命,還有闇蹤心中慈父的形象。


待誅天揮袖而去,小身影顫慄著走進閣樓,跪倒在血泊中的月姨身旁。 這是闇蹤第一次看見殺人與被殺。 可理由呢? 死的為什麼是善良的? 行凶的為何他認得? 書上總是教人們--- 壞人才需要受到懲罰。 而這壞人… 是他自己。 當初自以為好玩的遊戲如今真會害人。 如果當初不找月姨學音律,她今夜還會不會死?


命運的陷阱… 誰能事先看得清?


「闇蹤,很抱歉…… 月姨不能… 幫你…… 完成心… 願…」 想伸手安慰他,可是油盡燈枯的自己力不從心。


小闇蹤拂去淚水,緊握月姨的手,語音哽咽:「我不要… 那個心願了。 我只希望您… 好起來,陪著我…」


「傻孩子…… 月姨死後… 會成為… 星星… 照耀著… 你…」


用衣袖想擦去月姨一臉的血,可是血…似乎流不盡。 「您死了… 蹤兒會更孤單,我不要。 星星… 不能教我彈瑟。」


知道闇蹤定是看到了誅天殺她的景象,妍月愁心中無限不忍。
「闇蹤… 不要… 怨你父皇。 他只是…… 怕失去…」 拖著最後一口氣,只想將眼前的小身影印在記憶中,下輩子也不要忘記。


闇蹤緊抿著唇,不肯答應。


妍月愁見狀,委實不捨。 「闇蹤… 記著… 你的心中… 不該…… 住著…」 如夜空的眼眸垂淚閉上,未竟的話語只能梗在心間,想告誡的字眼是她看這人世間最後一眼時… 唯一帶走的遺憾。 不捨的… 因為很難擁有。


小闇蹤哭泣著搖動她已然解脫的身軀,而她那不能再留戀的芳魂終得撇下他離開……


妍月愁這輩子沒有自己的子嗣,但,在她心裡… 其實早有一個。 那是她默默許下祝福的小身影,在人生走到盡頭時… 還會替她哀慟的可愛人兒。


可她錯估了這哀痛留在闇蹤心頭上的陰影有多深闊。
誅天第二天若無其事地對愛子說月姨要長住妖刀界不再回來時,闇蹤冷眼看著親父,沒有揭穿他的假話。 再請來的音律師傅,闇蹤從不去上課。 甚至… 好久、好久沒再正眼看親父一眼。
月之瑟塵封了,「霧宸居」荒蕪了,然而,真正荒蕪的是闇蹤心裡那座不存在於現實中的孤墳的墳頭草。


不記得有多少次… 闇蹤由夢中抽噎驚醒。 只是,現在… 他不必再夢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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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 我所喜愛的人與物…… 魔父您總無情奪去?
如果傷我的心是您的樂趣,那我只能將它剁碎,拱手送給您……
霧宸居裡的過往… 與溫熱的心… 我終得放手讓他們逝去。
魔父要的…… 我無力留住,因為,心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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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闇蹤瘋狂屠殿的舉動震驚魔劍道朝野後,「創守齋」和「霧宸居」全被大火吞噬。 與少子殿緊鄰的太子殿雖無法一併燒去,但魔父仍在一日之間將它全部鏟平。 被清除的破碎瓦礫與焦黑灰燼,和魔父頒下的「緘口令」,都在在證明後悔的心虛。


至今… 我已有三個多月未曾見過闇蹤。 最後一次看到他時,是在太子殿被鏟平前由魔父親自抱他離開那充斥著冤魂的幽冥。 他的頭枕在魔父厚實的肩上,失去神采的綠眸… 空洞不見底,完全看不到別人畏怯他的眼光。 他終究沒把心帶離那他在乎的地方… 讓它隨毀滅一同埋葬。 魔父將皇弟安置在他自己的寢殿中,沒讓御醫之外的人探望他… 包括我,他的皇兄。 在我希望能安慰他的時候,魔父婉轉地拒絕給我這個機會。 闇蹤… 告訴我,我除了在看不到你的地方日夜為你擔憂,還能為你做什麼… 是你真正認為能彌補的?


而全新的太子殿,業已於日前竣工,就座落在少子殿的正前方與之遙遙相望。 雖只是三進殿,可金碧輝煌之氣勢卻更甚從前。 整座主殿矗立於青磚砌成的基座中心,重檐三滴水歇山頂,各層檐下飾以斗栱,青綠彩繪,壁面滿以黑曜岩與孔雀石鑲嵌飾之,殿頂覆金綠琉璃瓦,四面均有黑漆描金迴廊。 風姿雄偉的太子殿是在數千工匠沒日沒夜地精雕細琢下才完成的曠世鉅作,但,卻完全捨棄華貴的紅、朱二色來點綴,甚至連殿門都是黑褐色。 這樣刻意的忽略… 就能不提醒皇弟那已造就的殘酷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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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事重重的白衣不知不覺竟漫步而至「霧宸居」的舊址。 此地依然是漫著水氣,卻不復見閣樓的殘影,取而代之的是誅天命人種植的大片花海。 迎風綻放的是牡丹中的名貴異色--- 「墨葵」。 它那深紅至發黑的嬌瓣似能掐出血來。 馥郁的花香令人迷亂。


白衣無心賞花,然而由葉脈上垂下的滴滴晨露倒能代表他的唏噓憑弔。
[皇弟心中的牽掛…… 若是他知道「霧宸居」連廢墟都不存在了,又會是何等激動…?]


思緒一閃而過的瞬間,他感應到那再熟悉不過的魔氣。 驀然回首… 令他心心念念的黑色身影正立於咫尺間的赭墨色花海中。


皙白玉容依舊,只是憔悴許多。 碧湖般的眼眸多了絲看不透的意念。 墨黑緞髮隨風撥弄、紛飛,幾許飄過眸前,掩不住他的寒霜靜默。 即使是百花之王所擁有的豔麗… 在他身前也會自慚失色。


「闇蹤…」 怕這只是夢境,白衣竟不敢高聲喊出他的雀躍。


綠色眼眸沒逃避地直視湛藍秋水的熱情,卻是一派冷毅。


見皇弟沒理睬自己…… 許是他的心情仍無法平撫……
「闇蹤,你也來弔念月姨嗎…?」


黑衣將眼光移向花叢中,信手拈來一朵墨葵,不言不語,轉身欲離去。


白衣再次出聲喚住他,手掌落上他的肩頭。 「闇蹤… 放了自己吧。 無盡的自責不能換回失去的在乎。」


闇蹤停下腳步,微微側身回首,看了一眼放在自身肩上的手,再抬眸對上白衣。
「…拿開你的手。」


白衣震愕,不自然地收回手掌。 「別生氣… 我不打擾你來看月姨…」


「…不要再對我說些莫名其妙的話。 本太子不認識“月姨”,更不為任何人來此。」


白衣驚駭地聽著闇蹤不似演戲般的流利字句。 「你… 說什麼?」


黑衣冷然地再複述一次他之前的聲明。


「不要欺騙自己了,皇弟,這裡以前是「霧宸居」啊!」
「本太子不知道什麼“霧宸居”,我只知道這裡有我最愛的墨葵。」


「怎麼會…」 看到皇弟臉上認真的神情,白衣心中疑惑的漣漪一圈圈擴大。 「你… 還記得… 紀夫子與紀慈嗎?」


「本太子沒聽過,也沒見過! 他們是誰?」


白衣開始害怕:「那你還記得… 我是誰嗎?」


闇蹤漸顯不耐煩,微一皺眉,眼神隱約現出殘狠:「你是… 本太子的皇兄。 你在試驗本太子的耐心嗎?」


「怎麼回事!? 皇弟,他們又對你做了什麼? 你怎麼可能只記得我而不記得那些令你痛心的人們? 到底怎麼了?」 白衣激動地抓住闇蹤手腕。


大力甩開白衣的制約,一股死亡暗影在黑衣周身漸漸繳繞升起:「本太子很好,沒有人對我做了什麼。 不要再用奇怪的話語和不相干的人來煩我! 有問題的該是你!! 若是再有下次… 別怪我沒警告過你。 即使你是本太子的皇兄,惹惱本太子… 我一樣會殺你。」


現在碎心的是白衣。 仰頭抑住將掉之淚,他沉重地斂起劍眉。
「你會以什麼身份殺我?」 …他不記得從前了嗎?


這真是個有趣的問題。 闇蹤不答,反問:「哼,你名義上雖是我皇兄,但將來… 本太子若登基,你該如何定位自己?」


「你是我的君主,我是… 你的臣子。」 白衣一字一字說出,心的碎片也一角一角剝落。


「那本太子就是以你的主宰的身份殺你。 但願你夠識趣,這一天就永遠不會來臨。」


闇蹤再冷睨白衣一眼,狂傲轉身,往太子殿方向逝去。 他臨去前的話語雖輕柔卻能凍住白衣的心。
「牢記你的身份。 我的皇兄… 我的臣。」


雖然早已立過誓言,也知道這是自己的責任,但再次由皇弟口中強調…… 總是傷人…。
效忠的話現在他很難當面說出口,那只會增長闇蹤的氣燄,可是… 以前,他早已在心中告訴自己千百遍。


然而… 現在讓白衣更不能接受的是皇弟急遽的改變。 巨大的驚疑一波波叩上他的心門。 ……闇蹤的眼裡真的沒有後悔與掙扎。



你可記得是怎樣的痛…… 讓你急於否認淚滴?
可還記得是怎樣的傷…… 讓你背離殘存的理性?
又是怎樣的苦…… 讓你封印曾經歡愉的過去?


若是我有能力,我願代替你……


闇蹤,我的皇弟
幽冥來的天之驕子


從此 我想護守的唯一。




「是的,我的君主……」 對著闇蹤遠去的傲然背影,白衣默默地單膝下跪,行了一個大禮。 帶著冰冷的氣息驀然起身,往相反的方向而去。 他知道…… 邁出去的步伐沒有再回頭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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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中,驕傲的太子殿下不曾被擊倒……
而將來… 誰能預料……

記憶中,太子殿下是會撒嬌的……
可這情景… 以後只能在夢中看到了吧……


記憶中,皇弟是堅強的……
但… 我所看到的那個因絕望而無聲掉淚的魔… 又是誰?


記憶中,我沒有朋友……
因為… 當我是朋友的人都不存在了…


記憶中,闇蹤是非常可愛的小人兒……
月姨希望… 你的心裡永遠不要住著恨……









【幽冥天子 --- 血之封印】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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