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段〉




那是個尋幽入微的小天地,曾經存在著一抹漸仁摩義的身影,至今仍不時浮現於記憶深處… 恍如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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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漠輝煌的地域裡,宮室之華豔猶如鳥革翬飛,奇麗精巧。 而創守齋之於朱樓廣廈,恰似牡丹叢中的一株野菊,不起眼卻更形真實。 簡樸的平房內,有的是三張桌案、一室書香;風伯穿屋而過,唯掀起窗邊的布簾與滿牆的詩文畫軸。


那一日,詩文課剛結束,闇蹤也已離開創守齋,卻見白衣仍留在自己的坐位上,靜靜不語。


一段日子相處下來,紀夫子能看出白衣有心事,便闔上詩本,小聲問他:『少子殿下是為何事困擾,可否與老朽說說?』


紀夫子教的不只是詩文,更有許多書本裡所沒有明確記下的人生智慧,故白衣相信紀夫子能為他解惑的。 他不再猶豫,直接問到:『紀夫子,皇弟學的是為君之道,而學生該學的又是什麼?』


紀夫子乾笑兩聲,撫著花白的長鬚:『這麼些天過去,少子殿下的心中不會沒想過這答案是什麼吧?』


『為臣之道』 白衣答。
『沒錯。 國不可有二君;少子殿下該學的確實是為臣之道。』


白衣皺皺眉。 他最苦惱的就是這個問題啊。
『為君難,為臣一樣難。 學生不曉得自己該為魔劍道做些什麼事才能成為一個受人敬重的忠臣。』


紀夫子將手邊的詩本翻過去放,又反過來放。
『少子殿下認為臣子只有「忠」與「不忠」的分別嗎?』


白衣驚訝地瞪著眼:『難道不是?』


紀夫子拿起詩本,刻意把書的正面與反面展示給白衣看。 『范蠡忠於自己的選擇,成就了勾踐復國,亦成就了「陶朱公」。 李世民不忠於唐高祖,卻開創了自己的霸業,更開創了「貞觀之治」。』


白衣緊張到臉頰熱烘烘的,因為紀夫子只以區區的幾句話便徹底顛覆了他以往對「忠」與「不忠」的認知。


「忠」,是竭誠盡智、是肝腦塗地、是至死不貳、是成仁取義;為人所誇說的,多是維護他人義理的一念固執。
所謂「不忠」,是見風轉舵、是孤恩負德、是狼子野心、是助邪害正;為人所唾棄的,竟是忠於自己意願的固執一念。
以繩為準、以尺為度? 何以為「忠」? 何曰「不忠」?




紀湘把手上的詩本放至桌案旁,表情變得很嚴肅。 『少子殿下正在修改將來該當個怎樣的臣子的想法嗎? 那老朽就再為少子殿下講一段唐太宗與他的臣子之間的對話吧。』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香片後說到:『魏徵是與唐太宗一起策劃天下安泰之道的大臣,他也因敢於諍言而聞名。 有一日,魏徵向唐太宗面奏,請求主上將他當作良臣而不要使他有機會做忠臣。 太宗不明其意,遂問忠臣與良臣有何分別。』 話語暫歇,紀湘看進白衣藍澈的雙眸:『請問少子殿下,您認為忠臣與良臣有何不同?』


在今日之前,白衣根本沒聽過「良臣」一詞。 他只以為「忠臣」就是為臣者的最佳楷模。
他困窘地紅著臉:『學生不知…』


紀夫子續道:『魏徵告訴太宗,君臣能齊心協力地領導百姓,使天下步入平和之世,而後一起享受安康者,此即為真「良臣」。 遇有君王驕奢淫侈者,忠言非但逆耳… 還帶給自己被誅殺的惡運,且國家在不久後即滅亡的臣子,即為世人所知道的「忠臣」。』


紀夫子翻動詩本的內頁,暗示白衣不能只看世事的正、反兩面而已。
『挖心之懲的比干、賜劍自刎的伍子胥,他們皆是忠臣,但他們都死得萬分淒慘,國家卻不得保全。 相反地,良臣幫助君主實現太平盛世的理想,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安享晚年。 敢問少子殿下,您仍願意做個忠臣嗎?』


白衣聽得心驚肉跳,連忙道:『不要,我要當良臣!』
忠臣的出現,通常顯示國有滅亡的憂患。 白衣可沒想過自己要和魔劍道一起死的。


紀夫子欣慰地笑了,將詩本推至一邊:『沒錯,太子殿下要當明君,少子殿下自然得是良臣而非忠臣。 您現在已經明白「為臣之道」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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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仍記得那一日紀夫子的微笑有多麼和暖。 他教的道理向來不是深硬難懂的… 但想將這些道理真正去貫徹實行卻又不是那麼簡單。


忠臣,忠於一個人或自己的國家。 良臣,忠於對一個國家興盛的責任。 所以忠臣有「愚忠」者,良臣卻沒有沾染愚蠢的福份,因為… 忠臣留名青史,良臣卻使人們最先記得那個昌盛的年代。


…可我現在忠的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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遼闊的草原上,一片油油綠意隨風波動,似海潮一般高低起伏、濤濤不息。 遠處出現了兩匹馬,馬上載了兩位年輕男子。 走在前方的男子是白衣,跟在後方的男子是揹著劍匣的劍理。 他們約了另一名男子在這裡碰面。 那名男子已等在他們的正前方,而且他的身後還有一隊人馬。


當對方的身影清晰地映入這名五官輪廓很深的男子的眼簾之際,他向身後的人馬發話:「記住,這一戰我若是輸了,你們絕不能替我報仇,要遵守我和他的約定。」


他身後的一群人並沒有回答,只是靜立於一旁。


衣飾華貴的男子拔出自己的月芽彎刀,不等白衣有任何動作,已經駕馬朝他衝了過去。 刀光,亮晃晃;殺伐,坦蕩蕩!


劍理見對方心急搶攻,立即打開劍匣,將異端劍拋給白衣。 「主子,接劍!」


白衣長劍在手,策馬疾馳,迎向對方的攻勢。 異端劍,銀芒閃爍,在一片春綠的詩情畫意中,格外刺目!


男子精緻且鋒利的刀刃,隨勢唰唰成風;男子精緻並華麗的衣飾,隨風細碎玎玲;男子精緻卻剽悍的劈斬,隨聲崩山裂地! 白衣銀虹揮舞,招拆三式;封擋帶連擊,一穩實、一輕捷、一剛銳,瞬時反守為進,淬厲無匹,瀟灑狂放!


試探已過,攻伐驟止。   
刀,一輪冷月;劍,一注寒泉。


剎那,躍身而起,展腕而下,長虹流瀉如洑濤叩岸,威懾八極! 氣磅礡、勢盛驕,刀來劍往,餘勁四蕩! 散逸之風… 拂皺湖泊光滑的臉頰,梳過草原柔順的綠髮……


「魔劍道的少子是有一點真材實料,但魔劍道之主不能霸道地說要我達瓦赦族的領地就要我拱手獻上!」 男子於廝殺中對白衣憤怒地吼嘯!


白衣不理也不答。 他的任務是使達瓦赦族向魔劍道稱臣,而不是給予對方一個「能」或「不能」的答覆。 故此,河曲馬揚蹄如飛;白衣,以一貫的冷漠態度,在掠奪與犧牲中取得一個最小的平衡點。


白日、清風,一蹴萬里不知遙。
血絮、飄花,無覺春深草更長。


兩道疾速而奔的身影短暫交錯… 月芽彎刀擺動不定,鋒刃上一片妍紅。 白衣瞧都沒瞧自己右肩上的血口子,他甩去異端劍上的血珠,知道自己沒吃虧。 右臂上的傷痕泛疼,那使達瓦赦族長的怒火更熾。 他掉轉馬首,回頭再戰,不死不休! 白衣不欲纏鬥,異端劍於瞬間浮現了森冷的邪氣,頓時風動、草偃。


迷離的劍影、威凜的刀芒,冷冷對峙。


片刻。 刀,翩舞。 劍,旋飛。 兩輪寒光乍放,氣勁過處,生機翦除!
族長躍馬而下,彎刀掄得幾可斷水;游刃狡黠,虛招、奇襲,左右開弓巧配合!
回身下馬,白衣揮劍揚起一片殘綠;利鋒迅猛,先截、後擒,勢比千軍銳難當!
刀似嶽、劍如流;意堅卓、心玲瓏,鏗鏘激越的纏鬥,聲入雲霄!


達瓦赦的族長見克敵不易,於迴刀砍刜迎面而來的白衣之時,抽出腰際的小金刀,快速擲向不遠處的劍理,企圖分散敵人的注意力! 豈知,因為這個舉動,他自己分神了,白衣卻沒有。


就在劍理翻身截住那柄小刀並從容站定的同時,一片駭人的腥膻血雨灑下,在放眼望去的美麗碧色中,點點殷紅如泣…


血珠從劍尖一滴一滴地落下。 白衣目光冷然地直視前方,不在乎血染紅了他的衣、他的手、他的臉、他的髮。


忠臣乎、良臣乎,這可是現在的自己所能選擇的?




劍理扔掉小金刀,緩緩斂眉:「蠢物。 襲擊我是無法令主子分神的。 要是連這一點小陣仗都對付不了… 主子怎麼會只帶著我一個人前來赴約呢?」 對逝者,他不表同情。


達瓦赦的人們見到自己的族長為了保護他們的家園而身首異處,各個憤恨地拔出腰間的兵刃,叫囂道:「對方只有兩個人,殺了他們!」


劍理往前站了一步:「夠聰明的人就不該違反雙方之前的約定。 主子與我若是回不去魔劍道,你們的部族也得跟著消失… 那今日你們族長的犧牲還有何價值? 臣服於魔劍道吧。 如此一來,你們的親人們才有過安樂日子的機會。」


聞言,達瓦赦的族人們互相看了幾眼,沒人再敢輕舉妄動,因為他們明白就算傾盡全族之力,達瓦赦族也無法從覆亡的命運中逃脫。 競爭本能若是還原為最初始的目的… 萬物的基本渴求不就是好好地活下去嗎? 則他們為何非得膜拜化為猿鶴蟲沙的悲壯? 故他們向強權妥協了,放棄替族長報仇的念頭。


劍理並不恥笑對方的茍且偷安,相反地,他慶幸他們做下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
「既然你們已做出決定,就派一位能代表貴族長的人向魔劍道之主獻上達瓦赦領地的地圖,以展現你們臣服的誠意吧。」


事態至此,算是有個結束了。 白衣將異端劍交給劍理,便自己先上馬,不發一言地先行離去。 他的心情不好,只因他知道內心的掙扎已替自己開闢了另一個戰場,而無論如何他都註定會輸。 輸掉做個良臣的願望。


收劍入匣,劍理默默地駕馬跟在白衣的身後。 現在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白衣的沮喪,因為他是唯一一個陪主子經歷過所有風雨的人。


太子殿下很孤單,所以主子留下來陪他。 太子殿下討厭血色,因此主子用自己的手揩去兄弟手上的猩紅。 太子殿下害怕住在金絲籠裏,故主子自願以他的天空換取兄弟的一絲笑容。 然而,兄弟倆除了更深陷… 又得到了什麼回報?


白衣以前是風趣幽默的,但他現在沉鬱且寡言。 白衣曾經害怕看到死人的,可如今他踏屍而過卻沒有知覺。 白衣的衣裳本是雪白的,然而今時的白衫上早已習慣被印下赭紅的凋花。 每當風拂過白衣的衣衫時,那些花瓣該隨風而遠颺的… 可它們卻像生了根似地緊緊糾纏他;那讓劍理看了 想哭呀…


劍理卻不再掉淚了,因為主子已經放棄了悲傷的權力,那他怎能再像個長不大的孩子般哭哭啼啼? 過去他可以瞎胡鬧,但他能胡鬧一輩子? 主子無悔地往前邁開他的步伐,他又怎能停留在原地? 劍理,不能只當個劍理;他要做個能替主子分憂的劍理!


或許是感受到劍理的覺悟,原本慢慢行進於前方的白衣也不再對未來躊躇,忽然加快奔馳的速度,往他唯一的歸處而去。 鐵蹄杳杳如逝箭,斷得青綠似塵飛…


這使劍理瞧了直苦笑。 主子有時很壞心的,老讓他在後面吃泥巴。 既然主子已不會放慢速度等待他了,那他當然要有追得上主子步伐的能力。 他雖幫不了主子闖越所有的難關,但也不會拖累他。 劍理揚起馬鞭,吃吃笑地追著他的目標而去。 他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夠成為一頭迅捷聰穎的豹子,或許這樣主子就不用再孤軍奮戰了。




那一日,是萬里晴空。 春日將盡,酷暑將近。 一陣長風,旋起片片離家的茵綠,遠行。 何處休歇、何處終停? 或是荒漠、或是江畔… 或是一生飄零。


當白衣與劍理往前疾馳之際,他們並無暇顧及往後的命運舛厄。 他們甚至來不及悼念什麼,只能勇敢地迎向挑戰。


戰場。 人生無處不戰場。 草原上的戰場剛有了結局,心裡的戰場仍在進行,可更廣闊的戰場隨時在不知處成形…。 他們主僕倆,今後只有殘存或被洮汰的選擇,無法退縮和逃避。 對與錯,不再有清楚的分野。 罪孽與否  老天決定。





轟隆隆的悶雷由遠而近;閃閃電光潛竄於烏雲底。 風疾徐地吹著,挾帶了潮溼的氣味,也帶來眾口喧騰的煙硝。 一名身穿粗布、頭戴斗笠,還叼著一根菸桿的老人家正席地坐在山頂的大樹下,看向不遠的天邊,溫習不安的意境。 他皺眉盯著那厚重陰鬱的雲層,覺得它像極一位他認識的少年的表情。 那是一種認真無比又蓄積許多愁緒的表情,使他暗自為他擔憂。


「老頭子,你在想什麼呢? 愁成那個樣子…」 一襲素衫的老婦端著一小盆雜糧飼料,從木屋中走出來。


「唉…」 老翁嘆了一口大氣,而後又吸了一口菸,吐出幾個煙圈。 「老婆子,妳聽說了嗎? 市集裡的人們都在議論,魔劍道在十天前殺了不臣服於它的達瓦赦部族的族長。」


老婦人有所思地攪拌著小盆中的飼料:「繼併吞了戎盧國與朴倫族的領地後,輪到達瓦赦族了。 魔劍道之主還真是貪多無厭、罪孽深重。」


老翁吞吐著最後的一口雲霧:「這不是我們能管的問題。 我只是心疼那孩子…」


老婦不以為然地瞟了他一眼,轉身往空地上一把把地撒出飼料,又學雞咕咕地叫了幾聲。 「他曾拿你當一顆棋子用,現在更是助紂為虐的劊子手,你還要替他操心?」


「老婆子,話不能這樣說… 這些都不是出於他的本心啊。」 老人敲敲菸桿,將已燒盡的菸灰倒於地上。 「在朝為官,臣子是主上用以計算天下的順手工具。 懸壺於世,醫者是病患與老天爺之間計較死活的寄望秤桿。 我既然答應替那孩子訪查蛛絲馬跡… 又怎能沒有成為一步定江山的棋子的覺悟? 這世道間除了存在著相互利用,尚有互相諒解的必要啊。」


老婦人指著趕來爭食的雞群,有趣地看著他:「怪了,他害得你躲在這深山中耕田、養雞的,怎麼你老說他好?」


「因為他是真的好嘛。」 老人家從菸袋中拿出菸絲,將小菸鍋重新填滿。 「那孩子聰穎、細心,待人真誠。 他對咱們的小太子是實心的好呀。」


「是啊,他待人真誠;真誠地把你賣了。 他對小太子是實心的好,對其他人卻是鐵了心的狠。 你怎麼就不生他的氣?」


「妳就生他的氣嗎?」 老頭子朝老婆咧嘴一笑:「我知道妳也不忍心生他的氣呀。 他一心一意地護著咱們的小太子;對我而言,我該感謝他。 他將為魔劍道付出妳、我所不能付出的。」 他拿出打火石,點著新填的菸絲。


老婦見另一半又要抽煙,放下飼料盆,走過去一把搶下老伴的菸桿:「不准再抽了! 鬼門關前已逛過一遭,現在你還不多愛惜一下自己的身體?」


「就是因為已經死過一回了,現在才想趁尚能享樂之際及時享樂嘛。」 老人家一臉委屈,又不時擠眉弄眼地逗老伴開心。 「妳的老頭子很聰明的,連右老哥派來的人都騙過了,現在哪這麼容易就被幾口菸給害死?」


「你哦… 總是講不聽。」 葛氏見自己說不贏,便把菸桿還給老伴。
「提起那時候… 我就害怕。 沒想到你的結拜兄弟是那麼可怕的魔,派來殺你的人都一路跟回家來了。 幸好你一直裝病,又用那個什麼… 什麼「陰陽迴轉丹」詐死,否則我們現在已經在地府做夫妻了。」 回想起那幾日的情勢,葛氏仍是不自覺地緊張。


「是啊… 結拜兄弟二十餘載,生死關頭情不在。」 想到右老哥真會殺自己,葛喦廷有說不出的痛心。 「若不是我太了解他,怕是已死得糊里糊塗了。 幸好他派來的人沒有再晚個一、兩天查看我的“屍身”,否則立時便能看出破綻。」


「倘若來人再晚個一、兩天才查看你的“屍體”,那就會發現你四肢上的瘡口全是假的,屍身沒有開始潰爛吶。 也多虧來人的歷練不夠深,不然他一定能即刻明白… 死於瘟疫的屍體必得火化而不可直接入土的。 我是醫者的妻子啊,怎會忽略這麼重要的事?」
葛氏知曉夫婿對這段結義之情很重視,所以他才會難過這麼久。 她無能挽回什麼、改變什麼,只能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安慰他。 「過去的已經過去,別再想了。 我們最該感謝的倒不是好運氣,而是葛寬。 沒有他的幫忙,我們就只能在棺材裡當死屍了。」


葛喦廷念著葛寬的好,倒也沒有只記得右老哥的壞。 他想起令人唏噓的過往,緊緊地握住老伴的手,沒敢看著她:「對不起… 老頭子害妳沒了大屋、沒了錢財,得跟我窩在荒山野林裡過只有粗茶淡飯的日子。 但我也謝謝妳… 謝謝妳陪我放棄了過去的所有。」


葛氏鮮少聽到老伴兒跟她說貼心話的,是以感動到想哭。 「老頭子別這麼說,我依然擁有我最重要的你呀,這就足夠了…」


葛喦廷也是今日才發覺過去的自己太吝嗇,很少、很少讓太座知道他非常感謝她為他所做的一切。 在還來得及表達的有生之年,他決定要好好補償對妻子的虧欠。
就這樣,兩雙淚汪汪的茫茫老眼對望著彼此,呼吸是一致的、心意是相通的…… 突然,葛氏大叫一聲!


「糟了! 野菜粥燒糊了!!」 她轉頭就跑回木屋去,嚇得雞群亂蹦亂跑,獨留感動被驅走的葛老呆坐原地。


葛老聽著屋裡傳出來的噹噹啷啷聲,搔搔頭兼嘆氣:「唉,這老婆子… 也實在不能怪我很少跟她說動聽的話嘛…」


看看越漸烏黑的天空,葛喦廷拿起身邊的鋤頭,準備回去幫老伴兒料理晚餐,不然他不知道自己還得等多久才能吃晚飯。


再回頭看了一眼西漠的方向… 葛喦廷的內心只有感傷。 那裡有他最敬重的魔皇啊;那裡有他結拜的老哥哥呀;那裡有心口不一的彆扭太子;那裡還有一位被其他村民們形容成白髮鬼神的少年郎。 他人能明白魔皇的無上威權、右護法的機關算盡、太子殿下的狂傲不羈,但他們不會知道白髮少年的無情中滿是有情,更不是每個人皆願意去瞭解他揚手劍落後的難言苦楚。


堅定地走向自己已預見的道路,便不再寄望任何人的諒解?


「少子殿下… 這就是您的選擇嗎?」 給太子殿下留下退路,卻葬送了自己的後路…


葛喦廷的眼眶已然泛紅,因為他難過一塊白璧逐漸沉沒於泥潭裏,它皎如日星的光輝便再難得見於世俗人之眼。 白衣,他本心清如雪,但此後… 焚了明心,即見灰燼下漫開的血梅,朵朵粉紅駭綠,時時涕零哀輓。


拖著步伐回屋去,葛喦廷擦掉眼角的餘淚:「對不起,少子殿下… 老臣不能再幫你了。 只願在這詭譎的世間、殺戮的江湖裏… 您與太子殿下都能永遠平安健康。」




祝福的話悄悄融入風中,隨它傳向好遠、好遠的天際,到處流浪…。 也許吧,總有那麼一天,最誠摯的祝願在走遍山川後會傳到他們兄弟倆的耳邊去,儘管它早已歷盡了滄桑……


祝福,可以蒼老,卻不會變質,只要它被虔誠地記住。





功過,豈是論世衡人之春秋斧鉞即可削得明白的?
罪孽,真是擾攘紛紜後虛堂懸鏡能斷的曲直是非?
老天,絕少鐵石心腸噤忠告善道而臥看貪嗔癡怨?
違心,卻是不論功過、不計罪孽、不求老天的無盡懲戒。




立於儀天殿最高的台階上,風之痕遠眺拜別魔父而出發去孤獨峰學藝的兄弟倆。 他對他們挺好奇的。 一個好勝嘴硬、一個肚裏藏得下東西,看似扞格不入,卻又隱隱傳出如壎如箎之和… 這是為什麼? 身份顯貴的暗護著白屋小民;魚躍龍門的明搶著慷慨赴死… 這世道是變了嗎? 為兄弟情義可以甘冒不韙;報點滴之恩便能為虎傅翼? 這怎不教冷眼旁觀的風之痕覺得有趣? 不過,現在不了解這兩個小傢伙在想什麼,不要緊… 他以後有的是時間去了解他們。



「看出什麼了? 好友是如何評估這雙小兒的?」 誅天見好友的心思全被小娃兒給拴住了,不覺得意起來。


風之痕揚著眼角看誅天。 「鳳毛麟角之才。」 說話的語調還是一貫的冰冷。


「哈哈哈~~」 誅天豪邁大笑。 「那當然! 吾誅天的手下怎能出庸質之輩?」


風之痕瞧不慣好友的趾高氣揚,朝他哼了一聲,隨他囂張去。


誅天早習慣遭好友白眼以對,遂也不以為意,仍是興致高昂地問:「好友打算如何鍛鍊吾兒們?」


魔物的銀髮在風中飄動,他森綠的眸子認真地盯著大權在握的王者:「你期望他們有什麼出息?」


誅天壓低嗓音,深沉道:「拔群出類的頂尖劍者。」
風之痕負手走了兩步:「那交他們予吾… 好友還不放心?」
誅天忙陪笑:「是吾多言,好友勿怪。」


不理老友討好的樣子,風之痕看向浮雲湧動的穹蒼:「時候差不多了,吾也該回去等著他們了。」


誅天卻收起先前展眼舒眉的愉悅,表露出為父者的懸腸掛肚之情。
「…好友,吾兒們就託你照料了。 蹤兒不是個懂事的孩子,你要多費心。」


難得見老友有這種平常人的表情,風之痕也沒笑他。 誅天有多寶貝他的兒子,他是明白的。 風之痕只淡淡地嗯了一聲,算是記下了。 隨即他提起真氣,以風的速度,消失無蹤。


風之痕已離去,誅天仍站在高階上望著遠方,好似已開始想念那很會惹麻煩的親兒。


確定魔界最令人敬畏的劍者走遠了,右護法這才敢趨前。 「魔皇陛下,進去大殿吧。 太子殿下與少子殿下知道怎麼照顧自己的,您請寬心。」


誅天長聲一歎,覺得心中好像騰出一片很大的位置,挺空虛的。 他沒有立即回去,而是和右護法聊了幾句。
「右護法,你曾問本皇為何要給白衣「少子」的地位…」


「那是臣下放肆了。 臣不該過問魔皇的打算。」 右護法彎腰作揖,有一些惶恐。


誅天大掌一揮,要他別緊張。 「不,本皇今日可以告訴你答案了。」


右護法當然很想知道箇中原委,是以他靜靜低頭聽著。


「白衣是著什麼棋… 答案其實很簡單。」 誅天霸氣地俯瞰他治下的疆界:「本皇希望他能是吾不在蹤兒的身邊後,仍會替吾繼續守護愛子的人。」


右護法清楚這一點,因為任誰都看得出來魔皇這很明顯的用意,但是…
「臣不明白。 魔皇您對少子殿下有恩… 單憑這一點,少子殿下也會答應替您照顧太子殿下的。 魔皇何以將這盤棋下得如此複雜?」


「如你所料,白衣早已口頭答應會盡心照顧蹤兒了。 然而,右護法你想一想… 真心誠意去照料一個人與受一句約束似的請託去照顧一個人,哪一種情況下更能使這受託者付出自己的全心去達成目標?」 誅天露出狐狸般的微笑:「所以白衣必須是心甘情願替本皇守護闇蹤,而非因一道刻板的命令才去執行它。」


魔皇不愧為魔皇,就連對人心的算計都比他更為徹底。 右護法會心地一笑,完全服了他的主上。


誅天搖搖頭,表示這只是掌控人的雕蟲小技而已。
「要使白衣無怨尤地守護闇蹤,就得讓他真正心疼皇弟的處境,故本皇次次派親兒上戰場… 等的就是白衣自願替換蹤兒的位置。」 誅天雙手環胸,顯出一副老謀深算的狡獪:「你瞧,本皇可沒有逼白衣去做他不想做的事情。 他現在是自動自發地替蹤兒深入險境、替魔劍道開疆闢土;沒令本皇失望啊。」


沒想到魔皇的佈局如此精妙,右護法這才暗嘆自己白擔心了。 但他忽然想到那因爭權奪利而賠掉國家與性命的姊妹倆,又感到不能對白衣全然地放心。
「魔皇,雖說少子殿下今時不愛權與利,可難保他日少子殿下不會變成另一個艾瑪伶…」


誅天斜眼瞪著右護法:「本皇有戎國之主那麼昏昧麼?」


右護法即刻請罪:「魔皇息怒,是臣愚庸! 臣失言了!」


「哈哈,本皇是不會讓兄弟相殘的事情發生的,你就別擔心這一點。」 誅天的朗笑裏夾雜著十足的把握。 「現今,吾安排的棋局已篤定,可以安心放手了。」




是該放手了… 誅天認為他能替親兒做的也只有這麼多了。 為君的手腕,他提醒過;為主的基業,他謀劃著;為王的道路,他鋪設了,但闇蹤得為他自己去鍛鍊強韌的心性,替自己守住得來不易的基業,靠自己攀上王者的峰頂。 親父可不能拉著他的手,帶他走完一輩子。 他的愛無限,但他的時間卻有限… 誅天知道自己不能不放手了。


多年來,親兒對他的做法不甚諒解。 多年來,愛兒不肯擁抱魔父一下。 多年來,蹤兒不願看一眼為父的苦處與疲累。 而今時今日,誅天暫時放下自己的重擔,將他託付給風之痕。 在將來… 更趨成熟的兒子可會多替老父設想一下? 誅天是如此渴望啊……


累了,那就歇息吧… 雖然誅天在人前仍得藏起他的倦意。 他帶著一方霸主之威,回去那聳立的儀天殿,因為只有在那裡… 他的鬥志才不會太早熄滅。




儘管魔皇將自己的倦意藏起,但跟著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右護法不會看不出來的。 他知道魔皇也會累,所以他對太子殿下的寄望特別高。 他不要主子失望。


吩咐內侍給魔皇送上蔘茶後,右護法便轉回自己的府邸。 而悄悄剷除完在舊太子殿死去的僕役的一干親眾之後,沒名就留在右護法的府第裏喬裝成普通的小廝,故現今右護法要召見沒名是很容易的。 不消多久,沒名已趕到密室中去會見他的主子。


「主子爺,您急召小人何事?」 沒名必恭必敬地請示。


右護法坐在茶几邊,輕揉眉心:「讓你去孤獨峰看照小主子,也盯著少子殿下。」


「去孤獨峰?」 沒名詫異。
「沒錯,魔流劍‧風之痕住的孤獨峰。」 右護法很平靜。
「有風之痕在,小人辦得了事嗎…?」
「你向來只問自己如何達成任務而不問任務有多艱難吧?」


沒名立即單膝跪地:「屬下知錯。」


在想起來沒名也只是個十五歲的小少年的這一刻,右護法暗自責備自己有時候對他太過嚴厲。 「起身吧。 你這一去,咱們主僕倆怕是會有好些年見不著面… 就別那麼拘謹了。」


沒名低著頭,站直身:「謝主子。 屬下這就回去準備一下,今日即動身前往孤獨峰。」
對於離別,沒名不是真的冷血到沒有一點點感觸的,但他只是一個聽命行事的卑微之人,故他小心地收起自己那渺小的落寞,轉身出去。


右護法卻突然叫住他。 「沒名,你還記得在你小時候曾問過吾為什麼不給你一個名字嗎?」


沒名有些訝異主子爺會在這時候提起他的名字的問題。 他轉過身,怯怯地點個頭,表示他是記得那件事的。


「吾當時回答你,等你有一天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時,你就會擁有自己的名字,對吧?」 時間飛逝的太快… 這不禁令右護法問自己: 沒名可曾想過他的人生會是什麼樣子的?


沒名還是點點頭。 他至今沒有名字,確實是因為仍不知道自己生命的意義為何。


右護法的老臉上難得出現一絲疼惜的表情,儘管只有一瞬。
「沒名,你的人生不由你,所以吾給你決定自己名字的權力。 而從此刻起… 你有時間去想這個問題了。」


主子爺對他雖然嚴厲,可沒名知道他是關心自己的;那常常令他感到溫暖。 他趕在眼眶有溼意前,跟主子爺叩別。 「謝謝主子,請您保重自己。 沒名告辭了。」


這一次,沒名抬頭挺胸地邁往可以找到他的名字的未來。 這一次,他沒有再回頭。


目送自己的左右手離去,右護法好像明白了什麼叫心底有一些酸楚的感覺。 他忽然發現自己很刻薄。 沒名自小跟在他的身邊為他做事,可他給過他什麼? 他甚至連一個名字也沒有給他。 他竟對沒名感到虧欠…


是啊,他對許多人都該心存愧疚。 譬如他對少子殿下就該說聲抱歉,因為他承諾過要接納白衣的,但他始終對他懷有戒心。 當然,他可以矯飾自己的行為,辯稱那不是「監視」,只是「監督」… 可他騙不了自己。 他承認,他是需要更多的時間去接納白衣成為魔族的一份子,正如同他需要多一點的時間去學會表達他對沒名的關心。


時間。 人有多少時間? 魔又有多少時間?
右護法只確定… 時間遲早會告訴他答案的。


遲或早 而已。





名為「孤獨」的山峰,是淒冷的。
住在淒冷地界上的生物,是寂寞的。
寂寞心中的橋樑無法互通,是悒鬱的。


悒鬱的闇蹤走在杳無人煙的山道中,更是窅然不快。


山道兩旁的林木,高聳參天;老成的氣息,不怒而威。 一身蒼翠的叢叢針葉,它們宛如穿戴著細密冑甲的武士,亙古至今,靜靜守護沉寂的孤眠。 霧朦朦中,它們半張著眼,看世間浮華如雲煙,無慕無羨。


白衣游目四顧這與世隔絕的清新,不覺心曠神怡,人也跟著開朗了起來。


此處幽靜到似乎大一點兒聲說話,聲音都能傳到十里之外。 時序雖漸入夏,可一陣風吹來,還是能感到微涼的寒意。 松針哆嗦地顫動,冷不防地從高處掉落俗塵,可不偏不倚地,卻錯歇於柔黑的髮上。 白衣瞧見了,就替皇弟把髮上的松針取下。 闇蹤回頭看了皇兄一眼,沒理他,逕自往前走。


白衣輕嘆息,悻悻然地跟在闇蹤後面。 「…你還在為那件事而生我的氣?」
闇蹤盯著前方,老大不高興地隨口說到:「沒有。」


「沒有?」 白衣探頭看看皇弟的臉色:「如果沒有… 你這陣子為什麼都不理我?」
闇蹤停步,回身,兩手一攤:「怎樣做才算是「理你」?」


白衣一時語塞。 等他的腦筋能轉過彎兒了,他快步追上皇弟:「你一定要用這種態度跟我說話?」


闇蹤眨著眼,一臉很奇異的表情:「我向來不是用這種態度跟你說話的嗎?」


「你…! 我好歹也比你年長,你對兄長的態度就不能好一些?」 白衣覺得自己總是替皇弟設想的,可他卻冷言諷語以對,那使他感到很難過。
「無論我瞞著你什麼事… 都不是想害你。」 難過之餘,至少要再努力澄清一次。


闇蹤斜睨了他一眼,眸子裡有幽深的埋怨。 他別過頭:「哼,『為我好』是你們認為的,我並不需要感謝你們。」


「知道實情會比不知道的好嗎? 瞭解一切後若反讓自己更為難… 你會否後悔知道太多?」 白衣會這麼問,是因為他已經後悔了。


對於白衣會袒護這名主事者,闇蹤多多少少清楚自己不能再深究了,但他的心裡有氣。 「要我對那件事不再過問… 也行。 只要你別再把殺人的任務往自己的身上攬,我便由著它石沈大海。」


白衣抬頭看著被林木遮去大半的天空,隨即朝皇弟搖搖頭:「這個條件,我不能答應你。 如果一定要有人的雙手沾滿血腥… 我不希望那是你的手。 也許你不認同我為你著想的方式,但請不要用「疏離」來凌遲我的關心。」


闇蹤冷哼一聲,顯然並不領情。 「你的關心只讓我擔心…」


「小心! 走路要看路!」 白衣突然大喊。


闇蹤即時回頭,避過一塊會絆倒他的石頭,但那不足以打斷他的話,故其續道:「倘若「疏離」能使你看清楚自己已站在危險的崖邊,那你應當明白現在該回頭了。」


白衣立馬回頭看看來時路。 身後的景致是一片浮嵐曖翠、鬱鬱蒼蒼,但放眼遠處,不乏荊天棘地的惡劣隱於長林豐草下。
他裝可憐地笑道:「好容易上到半山腰了,回頭不易。」 一語雙關。


闇蹤停下腳步,握拳吼道:「我不要你也變成殺人魔!」
白衣掏掏耳朵:「我是皇兄,這個問題該由我自己去操心。」
小魔物把頭一甩:「笑話! 你又不是我的親兄弟。」
白衣帥氣地笑了:「但是你叫我作「皇兄」。」


闇蹤現在才發現連笨蛋皇兄都能講贏他… 那他不是比他更呆? 氣得他又獨自走在前方。 「哼! 隨便你,以後我也不想管了!」


深林裡除了蟲鳴鳥叫、風過葉動的沙沙聲響外,就只有偶爾幾聲野獸的嗥叫。 樹木太安靜,人也太安靜。 白衣與闇蹤都靜靜地想著各自的不安與煩惱。


過了好一會兒,闇蹤倒是忍不住地先開口了。 他忸怩地小聲問到:「白衣… 我一直很想知道… 你會不會後悔當我的皇兄啊?」


白衣也沒有想很久,脫口便答:「會啊,非常後悔。」
闇蹤聞言,即刻轉身瞪著他:「喂! 你怎麼這樣回答?」


白衣被皇弟的反應逗得暗笑不已。 「不然我該怎麼回覆? 為兄的只是誠實,不像某傢伙彆彆扭扭的。」


雙手環胸,揚起下巴,闇蹤氣焰乖張地說:「哼! 我也很後悔有你這種皇兄咧!」


白衣憋不住地開懷大笑:「呵呵~ 彼此、彼此。」


「哼! 不要再跟你說話了!」 闇蹤任性地偏過頭,快步往前走去,不想再跟後面那個人為伍。 可下一瞬…


「哎喲!…」 就看到有個穿著一身黑的小鬼跌倒在地。


白衣趕忙跑過去,扶起被樹根絆倒的小傢伙並轉正他的腦袋:「早跟你說過了,走路要看路。」 幫皇弟拍乾淨衣上的黃土,他死活不敢笑出聲。


闇蹤又不是看不出來白衣很想笑的。 他忍著痛,大聲咆哮:「要 你 管!!」 深怕百里外的人家聽不見似的。


白衣捂住自己的耳朵,湊到皇弟的耳邊悄聲說到:「瞧,我非常後悔當你的皇兄吶。 我寧可從來都不認識你,那就不必替你心疼得半死。」


自有記憶以來,只有魔父曾這樣同自己說過悄悄話的,是以闇蹤一時間變得很乖。 或許該說… 他是很難為情。


闇蹤碧湖也似的眼睛水汪汪的,嘴巴癟癟的,偷偷感動之餘還是吵著:「無論你說什麼鬼話… 我還是很後悔有你這種皇兄。」 任大羅天仙也改不了他那口是心非的毛病。


白衣是越來越哭笑不得。 「好、好,算你有我這種皇兄是你很倒楣,可以了吧? 現在要不要繼續走啊?」


闇蹤是食髓知味囉。 他雙眼一轉,壞心眼就來報到了。 「…可是我的腿痛,走不動吶。」


白衣真想敲他的頭,但勉強忍住了。 「皇兄揹你,行不行?」
「好吧…」 闇蹤一副不忍拒絕別人美意的樣子:「那就有勞皇兄了。」


哈! 這下白衣可是甘拜下風囉。 他覺得皇弟裝無辜的本事是愈益高超,趕緊跟著搭一句:「別客氣,這是我的榮幸。」


「那就多謝皇兄誒。」 黑衣小鬼毫不客氣地趴上白衣的背,任皇兄揹著走,也不管自己重不重。


白衣就只能「任重,而道遠」吶。 他無言以對,反正已經認命了… 誰叫他“好命”呢? 有這樣一位會整人的弟弟,真是他前世修來的福。


可不是嗎? 闇蹤抱著“好命”皇兄的脖子,想的正是自己的福份不小嘛,那相對地… 他的皇兄怎麼會福薄呢? 他一直悶悶地笑著,直到想起了好久好久以前… 才淡了笑容。




猶記得我倆初見面時彼此之間的鴻溝深闊愈海。
腦中仍清晰印著你曾對違天悖理之事氣湧如山。
可如今,為一位什麼都不是的兄弟,你放棄了翱翔的蔚藍晴空。


你卻無法理解… 我有多不願見你委屈自己。


白衣,我的皇兄
墜入幽冥的天之驕子


而今 我最在乎的唯一。




「皇兄走快一點啦… 我可不想被罵。 風之痕可能是一個脾氣很怪的老頭子呢。」 得了便宜還賣乖的闇蹤不時戳戳他的腳夫的肩,故意氣他咧。 他才不怕白衣生氣,他也不怕頭頂的天會懲罰他,他就是想記住自己是有哥哥疼的。 對他而言,他不清楚「將來」是何模樣,他更不知「前途」多麼陡峭,他只曉得… 此刻的光景是最美好的。


鴒原之情  紉佩斯懷
心焚亦不忘。

















《幽冥天子‧焚心》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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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說... 水鬼實在是不想把所有的舊文都搬來的。 這裡的程式對文章段落有影響,我得一篇篇修過才能把文章貼出... 浪費了至少6~7個小時吧。 那應該是我去畫封面圖的時間!! >____<
但幽冥在網路上的存在是越來越殘缺不全,我也只好搬文了。


再說這最後一段終於完成... 我相信某些從高中看到大學、從大學生看成了社會人士的看倌們會很慶幸以後可以別再那麼辛苦地等文了。 而水凡自己... 簡直是高興到該狂看半個月的布袋戲劇集以示慶祝! 不過,當然不可能... 等出書之事結束後再實現這願望吧。


從2002年4月9日起,《幽冥天子》第一次公佈於霹靂網,至今已過了四年又八個月。 從一天貼一小章,到一年貼個兩~三段... 這也顯示了社會人士的不得已與懶骨。 想發洩您的不滿嗎? 請把握這最後的機會。


這麼久以來,有讀者因對黑白雙喵的熱愛而看拙作,也有看倌衝著水凡的囉嗦內容而看文... 無論大人您是為什麼堅持看完這唸經似的文章,水凡都謝謝您了。 沒有看倌們的鼓勵與支持,幽冥的第二部只會存在於敝人自己的心裡。 而今,結束了... 請幫敝人高興一下,也感謝您自己。 如果您不夠自虐... 相信敝人也無法虐待您。 ^^


本來想寫一篇〈記錄《幽冥天子》〉的日記,讓您看看這四年多來水鬼是怎麼完成它的,但礙於時間問題... 以後有閒時再補上吧。 最後,還是一句「謝謝」,感謝我們一起完成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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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nais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