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的第一篇網誌,水凡要說的是在2009年年尾聽到的真實故事。 這些故事似乎曾鮮活地躍過我的眼前… 而它們能帶給您什麼樣的啟示呢? 靜下來時,別忘了問問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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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閒晃去表姊夫開的梳子店,不是為了網羅收藏品,只是去聽故事。 表姊夫與他的合作伙伴都是大陸人,在他們的人生中,隨時可挖得出精彩橋段供我再三玩味兒的。

 

表姊夫與他的合作伙伴是生意人,但他們是自得其樂的生意人,而且他們是可以說學逗唱的生意人。 或許有一天我也會成為生意人,因此我開始去聽他們談談生意經。 那日天很冷,雖然尚未飄雪。 下班後我又閒閒地散步去了梳子店,本想聽取他們的一點小意見。 到達後才發現… 哦~ 表姊夫他蹺班喲! 他的合作伙伴倒是很歡迎我去店裡叨擾,反正無事時多個對象可抬槓嘛。 多數時候David 會沏一壺茶來款待我,因為客人她經常很識相地自備零食、點心來佐茶。 說真格地,那天餓了,順道買了幾個麵包帶過去,而其中有個五穀雜糧麵包。 別管他們之前都聊了啥,真正的故事就是從一個五穀雜糧麵包起頭的。

 

「別怪我這個雜糧麵包不好吃,今天不順路去另一家麵包店。」 「是啦,另一家的雜糧麵包比較好吃,但這個也挺好的,還可以。」 嚼著、嚼著,David 突然很感慨地說:「其實,現在的五穀雜糧麵包哪有好吃的? 以前的人們自己辛苦犁田、耕種、收割… 那些自己種、自己磨、自己做的五穀雜糧饅頭… 那才叫香啊。」 聞言我倒是笑了:「哦,你自己種過莊稼嗎?」 他白了我一眼:「當然! 以前在西北讀書時,年紀小的幫忙撿麥穗,年紀漸長就要幫忙耕種。 什麼整地、除草、犁田、播種、施肥、收割、打穗,我通通做過呀。 而且每次收成後,農民總是會送給學校一些新磨好的麵粉。 學校做好饅頭後,每位學生都可以分到兩個大白麵饅頭. 唉喲喂,那吃起來才叫香呢!」 「這就是所謂的知識份子下放嗎?」我向來很慶幸自己出生在中華民國。 他想一想才回答:「也不算是。 就是什麼都是公有的,那活兒也要大家一起做,提升生產力嘛。」 這我就好奇了。 「你住過人民公社嗎? 你經歷過餓死上千萬人的大饑荒嗎?」 這回輪到他偷笑了。 「沒有。 我運氣好,在大饑荒過了幾年後才出生的。」 「是哦… 難怪你不像許多大陸同胞,瘦黑、瘦黑的。」 他很得意:「是啊,所以我剛從大陸來美國時,沒有人看得出來我打大陸來的。 我從小就吃得白白胖胖的;家裡吃得起呀。」 我點點頭:「那你還真是好命。」 突然話題一轉,他問我有沒有見過真正的窮人;這令我狐疑了。

 

「什麼樣的人才算是真正的窮人?」

 

他輕鬆道:「Homeless (流浪漢) 就不算。 我小時候見過比現在Homeless更窮的人。」 「怎麼說比Homeless更窮?」 Homeless還可以隨時討到東西吃,也許討來的錢還不少,但真正的窮人… 是真正的什麼都沒有。」

 

「小時候我媽媽是醫生,所以我打小起就在醫院裡四處跑著玩,沒人會管我的。 有一天,公安們送來了一位斷腿的小伙子…」 在他的記憶裡,彷彿那一刻一直血淋淋地在他眼前重複上演著。 「那少年衣衫襤褸,穿著一件很破的襖子,腿從大腿處斷的,血一直不停的流。」 語氣一頓,他問:「妳能猜到他為什麼會斷腿麼?」 我又不是算命的…。 他接著說:「因為他窮,沒錢買火車票回老家,所以偷偷爬上貨運火車,中途被發現了。 公安們追他,他為了要逃過追捕,於是跳往對向駛來的火車,想讓公安們追不上,卻不慎摔下火車,被火車碾斷了腿。」 「哇… 這傷得很重ㄟ。 到醫院時,他還活著嗎?」 「昏死了。 大伙兒挽起袖子,捐血救回他的。 可妳知道他醒來說的第一句話是什麼嗎?」 我真的不是算命的…。 「他大喊『我的布袋呢!?』」 原來少年被送到醫院的當時,有一個破布袋與他一起被送過來的。 布袋裡裝的全是乾硬的碎饅頭、乾米粒或是發霉的麵包塊;這些是他兩、三個月以來撿到的或乞討來而不捨得吃纔留下的「糧食」。 少年央求醫生與護士們不要替他動手術截肢,也不要救他,因為他沒有錢可以付這龐大的醫藥費。 他只要求他們幫他把那一包「糧食」寄給他遠在老家完全沒東西能吃的親人。 說到此,David 的表情很凝重。 「那個布袋,因為事發時被他牢牢抱在破襖子裡,所以濺得全是血,連裝在裡面的食物渣兒都吸滿了血,但他堅持一定要將這包東西寄給家人。 不吃,他們都得餓死。」 若不是親眼目睹,David 說他這輩子也許都不會相信,有人的生活可以過得這麼悲慘。 「妳能想像嗎? 那位少年當時是十七歲。 只有十七歲啊。」

 

歷史的一頁,往往充滿了心酸,不是? 只有蜜糖的內容恐無法被長久保存… 因為螞蟻群會先將它們啃蝕殆盡。

 

「那麼… 那位少年最後活下來了嗎? 他的布袋被寄出去了嗎?」 聽故事是不能不聽到尾的。 「布袋被寄出去了,而那少年也被救活了。 那年代的醫護人員們是不會眼睜睜看著任何一個人就這樣死去的。」 那艱苦的年代還是有它的可愛面向。 接著David 調侃起現代的醫院體系。 「但是啊,這樣的情況在現代的中國大陸可就救不活了。」 「哦? 為什麼? 現在的醫學較發達呀。」 問是這麼問,但心裡早已猜到答案。

 

「以前的人再怎麼窮苦,救人還是第一優先的。 你就算窮得一無所有,醫院也必定救人;這是「黨不會放棄你」吧。 但現在的醫院啊… 病人可能先被攔在門外,知道你/妳沒錢呀… 那就請滾囉~ 當然是救不活啦!」 真諷刺的對照與事實,而我們還笑得出來。 不過,笑聲下… 那是埋藏了多少感嘆呢? 您知道嗎?

 

在少年的布袋寄回家鄉之前… 誰知道他的親人們是否早已餓死? 別忘了,事實是他離家乞討至少兩、三個月了。 而更可怕的是,窮到這種地步的人們… 真的有固定的居住地麼? 就算布袋被寄回了少年的家鄉,他的親人便能順利收到這袋他用命攢下的食物嗎?

 

David 欣慰地說完這件真人真事… 但我卻不想告訴他── 現實 往往是令人欣慰不起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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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nais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