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十四】


如夢似幻的白璧之城隱汗騰格里山而臥,孤傲且默然地俯瞰浮華凡間。
瓊宇樓閣錯落有致地築於峭壁之上,建築方法異常複雜。 由鑿洞插入陡崖裡的木樑承擔建築物的荷重力,而木樑與每層樓之間的立柱又與牢嵌在峭壁上的斜撐互相連接成一整體,穩如盤石。 其中兩座權力核心的主宮殿均高三層,九脊歇山頂,一南一北,高下對峙地傳送與世隔絕又共存共榮的詩情畫意。 而殿閣、府院之間盡是斷崖,只靠凌空飛架的棧道往來,宛如置身九霄之中。 由谷底仰望這天降般、包羅萬象的玉宇城池,只有「蜃樓疑海上,鳥道設雲中」之讚嘆。 它誇耀著果於自信的天衣無縫,卻也暗繫著利害相同的牽一髮而動全身。
這就是戎盧國的都城,懸掛在雪屏也似的萬仞危崖間,數百年來居高臨下、屹立不動的奇蹟--- 疏勒。 如今,它終得為寄居於它內部的人們所膜拜的私慾野心而退去其神秘的白茫覆紗。 但… 誰才是將這看似不染煙火的樸質白璧推向俗世,供人評估、搶奪的罪人?


[…是國主,還是我自己?]
即使穿梭於千丈高的白漆棧道往「冊仙殿」前行,艾瑪荅還是在反覆問自己這個問題。 遺憾的是… 她下不了決心選定答案。


一路上,艾瑪荅非常刻意地避開視線,可她還是能看到棧道的細縫下的溝壑,無底似的,掉下去也沒個聲兒的。 她雙手扶著棧道的欄杆,只快速地往下瞄了一眼就迅然回頭,不悅地抿抿粉唇… 還是克服不了那股嫌惡感。


因為疏勒的凌空而居讓她不知何為心安,所以她渴望有土地踩在腳下的踏實感,也因此,她附和了「爭奪」。


[為自己的夢想而汲汲營取… 有何不對? 更何況,會有今日江心補漏的危機… 也是始料未及的。 若真要怪罪起來… 不是自己一個人的過錯。 在這次空前浩劫後面推波助瀾的手… 也有戎盧國國主的。 是他給了自己地位,是他給了自己魁柄,是他給了自己兵權,是他給了自己支持,也是他… 給了自己這樣的人生。]


忽然發覺「錯」不是只屬於她的,艾瑪荅如釋重負地抬高眼看著前面巍峨的冊仙殿,寬心了點,步伐也輕盈了些。
面對失敗… 並不困難嘛。




她提著裙擺,優雅地出現在殿階的那端,嫣麗的身影漸漸在殿中人的眼裡變清楚。


祭司奉召來見國主,而明燦的大殿上並沒有其他朝臣。 單獨的接見… 是國主與祭司之間有曖昧情愫的由來之一。


「臣,艾瑪荅,參見國主陛下。 陛下聖安。」 艾瑪荅恭敬地跪伏於地,大禮叩拜。
「起身吧,小艾瑪,到吾的身邊來。」 招著手,像叫隻寵物過來的動作。


發話的男子高坐於殿中的龍椅上,頭戴袞冕冠,玉珠十二旒垂面,因此看不清他的容貌與表情。 可這親暱的叫喚… 是流長蜚短的另一項可信證據。


「是,陛下。」 很聽話地走到國主的身邊,此時的艾瑪荅已沒有平常的驕縱氣焰及剛剛的委過心思,只有服貼乖順。
「沒外人,坐這兒吧。」 大掌拍拍王座上的明黃軟墊,要她坐在自己身邊寬大的空位。


太過親近的舉止… 傳言中最合情合理的蛛絲馬跡。


「嗯,謝… 國主。」 頓了頓,到嘴邊的話中途又改了一個稱謂。 艾瑪荅毫不扭怩地坐在男人的身邊。
「國主突然召見臣,是有最新的軍情嗎?」 不安地擰扭衣帶,艾瑪荅為沒能攻入魔劍道腹地,卻反被對方打到自家門前而慚愧。
「魔劍道派使者送了一封「招降書」來,妳自己看看。」 懶懶地靠向左邊的椅把,示意內侍把書柬交給她。


接過書柬,艾瑪荅轉動靈活的媚眼傳達她覺得奇怪的情緒。
尹枋被廢了武功來跟她報警訊之時… 告訴她魔劍道要在十七天之內滅了疏勒。 當然,等尹枋告知她時,日子已經過去了六天。 可隨即探子就回報疏勒對外的大小官、郊道,由西南至東方,已全被圍死,對外的交通與訊息傳遞大部份也已斷絕。 然而,在圍城七天後,魔軍並沒有任何進一步的動作。 如今… 「招降書」? 呵呵~~~ 艾瑪荅在心裡偷笑著。 這代表什麼? 是魔劍道權力高層的意見無法統合啊!
這其中一定有什麼可利用之處吧…? 想著,想著,在她臉上綻放了一朵十二天來久違的醉人笑容。


「妳的看法如何?」 執起艾瑪荅的手,像疼寵寶貝般地輕拍。
「國主還想與魔劍道周旋下去嗎?」 任他拍著,也沒避嫌。
「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很熱血澎湃的堅持。
「那就答應招降…」 挽著他的手臂撒嬌。
「吾是說「戰」,而非「和」啊!」 抽回臂膀,歪著頭,驚訝且不解地看著她。
「就因為要「戰」,我們才「拖」…」 抓回他的手,受氣似地蹭了蹭:「…爭取時間嘛。」


直覺告訴她… 一定有什麼好事要發生囉。


「妳又有什麼好主意?」 柔柔地拍著她的頭。
「目前還不確定…」 挪開他的手,不喜歡老被當作小孩子看待。 她東想西想… 從北方傳來的消息也該到了。


此時,一名殿衛匆匆跑進大殿:「啟稟國主,潛伏在巴楚城外的探子有消息回報!」


艾瑪荅的綠眸一亮,顯示那是她苦苦等待的消息。


沒多久,費盡千辛萬苦才從北面突破包圍進城、歷經九死一生的幸運探子已跪在大殿中。


「小人參… 參見國主,陛下聖安。」 仍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起來回話。 可有什麼重要消息?」
「魔劍道的太子單獨離開了巴楚城。」
「單獨? 他沒帶走任何精銳部隊?」 國主疑惑地捻起蒼黑鬍鬚:「這是幾天前的事?」 …魔劍道的小子又在玩什麼把戲?
「小人確定他沒帶任何部隊離開。 這已是…」 探子扳著手指算日子:「…已經是十三天前的事了!」


本來正為被她料中的情況而開心的艾瑪荅一聽到這是十三天前的事,姣美的笑顏一點點僵硬。
「十三天前? 太遲了! 來不及追呀!」 大力一拍椅墊,那股氣惱只有她自己懂得為什麼。


「可是… 他一直徘徊在魔軍紮營的附近,似乎沒打算去別處…」 探子更仔細地回想他所看到的情況。 ……他確實沒走。


聞言,艾瑪荅開心極了,笑得闔不攏嘴:「呵呵~~ 太好了,真是天賜良機啊!」
她從龍椅上跳起,高興地歡呼一聲,像個調皮的小女孩,完全卸下平日裝老成的嚴厲。
「你先下去領賞,好好休息吧。」 也沒忘了展示她的大方。


在探子告退後,國主興味濃厚地瞇著眼看她:「怎麼,已經想到鬼主意了?」
「什麼“鬼主意”… 是“好主意”啊~」 嬌嗔地糾正他。
「妳想怎麼說都行。 妳… 咳咳…!」 輕咳了幾聲:「…打算怎麼做?」


「速速擬旨寫歸降國書,即刻派使者向魔劍道表達我方的誠意,而背地裏…」 是眉飛色舞的舖置。 說到重點處,艾瑪荅還像防賊似地覆上他的耳朵,嘰哩咕嚕地小聲密商。
「這樣… 我方就能在最後關頭擾亂敵方軍心,反敗為勝。 您認為呢?」 坐回龍椅上,拉著國主的手搖來搖去。 艾瑪荅覺得這計劃妙到國主該給獎勵的。


突然,劇烈的咳嗽聲充塞整個大殿上,撐破密謀中的濃稠奸詭氣氛,只換得揪緊漏洞的心驚。
國主縮瑟起身子,雙肩因嘔心掏肺的深咳而不住地顫動,猶如秋風中的枯葉… 只有艾瑪荅才看得見他旒珠遮掩下的蠟黃臉色。


「您還好嗎?」 拍著國主的背替他順氣。
轉頭立即喚內侍送上蔘茶,侍候他喝了幾口後,又在他背上輕撫,漂亮的碧眼裏積著憂愁的水影。 現在體貼入微的她與之前滿腹心機的她著實有天壤之別。


「沒事的,老毛病而已。」 虛弱地回應,不希望她太擔心。
「小艾瑪,妳的計劃… 太冒險了。」 切轉話鋒,要她多顧慮自己。
但是,艾瑪荅對危境總是毫無懼色。 她眸中的堅毅好比那千年不溶的寒冰,頑固又強硬,那讓他實在不忍否決。 「唉… 就依妳吧。」


「謝謝國主,臣不會再讓您失望的。」 單膝跪在王座前,艾瑪荅很認真地拉著國主的手發誓。
「妳自己要多小心…」 溺愛在言語間是滿滿又明顯的。


深深看了他一眼,艾瑪荅將適才的關切藏回心底:「是,臣這就去安排,請容臣先行告退。」起身,緩緩步向殿門。


由殿外透灑進來的炳瞱晨光將艾瑪荅的身影拉得長長的,彷彿這一刻… 她長大了許多,在心態上。 然而,欲走還留的腳步不乾脆地有所依戀,最終仍是停了下來……


「請您好好保重自己的身子骨,為戎盧國…。」 急急離去。 她還是沒說出『…也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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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在狂跳,為走得太急,也為理不清的繫念。
艾瑪荅匆忙地退出冊仙殿是害怕再次聽見他撕心般的咳嗽,那種接不上氣的咳法使她覺得夢想似乎會被咳碎。
「如果他有什麼不測…」 後果不是她敢想像的。
她只知道,若連國主也不在了… 她就真的一無所有,因為… 旱魃不會再回來。


十三天過去了,旱魃不可能潛伏在巴楚城許多日卻還沒動手。 他從不曾在執行任務時拖拖拉拉,讓自己牽掛。 而探子並沒有帶回艾瑪伶的死訊。 雖然失望是最直接的反應,可是… 難過的感覺卻影響更深遠。


旱魃是自己得力的左右手,推心置腹;是保護自己的親衛部隊的隊長,忠肝義膽;是在無理取鬧時唯一能讓自己罵到累的出氣筒,忍氣吞聲;也是除國主之外… 唯一敢關懷自己的人。 可是… 他不會再回來。 最信賴的人永遠都不會再回來… 是自己叫他去送死的。


承認了這個事實,艾瑪荅平息多日來的煎熬,呆傻地擁抱絕望:「為了你和我的理想… 我會完成我的承諾。」 恍惚的神情… 彷彿旱魃就站在她面前。


悄聲輕泣。 潸潸淚水是汍瀾的河,沖刷名為痛楚的沙石淤積在心塹裡,任它們將她最後的溫柔埋沒於深怨的陰冷墳塋。
恨了…… 就無法讓玉石俱焚的執拗被寬恕蒸發。


「為什麼… 我的姊姊…」 她雙手緊握著棧道的欄杆,低垂的嫀首霍然抬起,臉旁還掛著未滴落的水珠,激動地瞋目直視遠方:「為什麼妳要讓我更恨妳!? 叛徒!!」


那想將人生吞活剝的鷙悍目光凝望著蒼旻,質問老天……
『為什麼要有恨?』


為什麼?


為什麼艾瑪荅沒發覺… 恨不是老天爺所給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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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世上真有東西能傳得很遠、很遠…… 那一定是看不見的東西。
艾瑪荅的恨就傳得夠遠。
它來的慢徐,卻很嚴謹鬼祟。 慍怒可以爆發得猛烈,可報復的腳步… 卻得循序漸進。


或許是感應到那股淒切的滔天悁忿開始朝她伸展反撲的利爪,也在圍城之列的艾瑪伶毫不猶豫地看向疏勒的方向,似是徹底的宣戰。


[親愛的妹妹,妳在恨我嗎? 為什麼要恨我? 為什麼不恨讓妳如此選擇的命運? 不是我教妳爭權奪勢的,也不是我鼓勵妳好強鬥狠…。 為什麼妳不恨拊掌誇讚妳的那個人,而是將背叛的罪名全加諸於我?]


將周遭景象環視了一遍,除卻西沉的夕陽晚照,艾瑪伶只看到白得令人心虛膽怯的皚皚淨雪在吸取紅日餘輝。 那景象… 是血淋淋的著魔之豔。
這時候她也會迷惘… 到底是大軍包圍著疏勒,還是那如染了色的雪般冷的慾望圍困了所有人? 因此尋不到超脫的出路,為自甘墮落找個是似而非的藉口?


「妹妹,事已至此… 姊姊倒想看看妳還能變出什麼自救的花樣。」 既然回不了頭,那就遵照一手造成現在這種局面的人的希望走下去。
「別只怨我啊…」 艾瑪伶竟笑得有幾分淒涼。


回神過來就發現少子殿下在注意她,艾瑪伶立即翻轉落寞的神色,成了八面玲瓏的七彩鸚鵡:「呵呵~~~ 少子殿下萬福。」


要親手毀滅自己從小到大生長的國土與甜蜜、傷懷的過去的人… 會以什麼心境微笑?
艾瑪伶永遠也不想讓人知道。


只是… 無論她如何擅長欺瞞,仍是讓白衣嗅出狐狸的腥騷味兒。
一看到她野心四溢的發亮眸子,白衣就覺得自己愚庸。 他問自己--- 何謂人心? 何為善惡?
失望地… 他遺失了解答。




善惡若能不分…… 天道焉有對與錯?




魔父錯了嗎? 魔劍道錯了嗎? 闇蹤錯了嗎?
白衣實在怕錯的是他自己!




「少子殿下在想些什麼事… 能說與奴家聽嗎?」 艾瑪伶莞爾。 …少子發呆時,其實也只是個大孩子。
「在想後天於疏勒「冊仙殿」舉行的受降大典。」 白衣才不在乎她的揶揄。 他們之間… 白衣只肯談公事。
「國主接受招降?」 搧動長睫,連她都訝異事情進行得太順利。
「嗯,剛才戎盧國的使者送來歸降國書。」 想到這點,白衣有些開心,表情也變溫和了。
「是嗎?」 眼皮下的綠珠子不住地滾動:「殿下打算帶中軍進駐疏勒嗎?」
「戎盧國國主希望我軍能等受降大典結束後再進駐疏勒,較不會驚擾百姓。」
「肯定有詐! 您不需要理會戰敗一方的要求,帶大軍進城以示魔劍道之威方為上策!」
「典禮用不了多少時間,本少子可以等。 而且,兩國若想和平共存… 只有依賴「誠意」吧?」


艾瑪伶腮上的淡粉紅妝讓人看不出她的臉上早已刷白一片,她總算見識到什麼叫「固執」。
「那… 請殿下帶奴家一同去吧。」 走近白衣,又輕輕地靠上他的肩。


白衣還是沒有推開艾瑪伶。 他低下頭看著她,那沒有溫度的俊容上只寫著「無情」,讓人猜不透他實際上的心思。
隔了好一會兒後他才開口:「妳為什麼恨戎盧國及妳的妹妹入骨…?」


「咦?」 艾瑪伶先是驚奇,而後輕柔地扯起一彎微笑,平抬起她的手掌:「沒錯,我恨艾瑪荅,但我不想解釋,也沒必要解釋。 可是… 我不恨戎盧國。 相反地,我愛自己的國家,所以,我要把它握在我的掌心裡。」 目光盯著漸漸收緊的五指,彷彿夢想已經被抓牢了。


白衣第一次覺得艾瑪伶說了不造作的實話… 就在這一刻。
凝視遠處良久,白衣終於點頭:「也好… 妳也去吧,妳比我們熟悉疏勒的一切。」 說完,轉頭就走。


頓失依靠的艾瑪伶差點因重心不穩而摔倒,她實在沒想到… 少子殿下竟然比修羅太子更殘忍,這麼不把她當一回事兒!?
壓下滿腹熾烈怒火,艾瑪伶還是追了過去:「等一等,少子殿下,奴家還有一事要向您稟報……」




詭詐的心弦靜默地彈起雙簧曲… 一邊奏著刁毒,另一邊… 和著哀戚微涼的笑容可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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颯颯寒風吹得夜梟縮緊脖子不敢報更,連帶颳得滿天星斗頻眨眼以緩和作壁上觀的酸澀。
毛骨悚然的夜,暗得昏天黑地。 跳樑鬼差傾巢而出,萬物卻因看不清危險而安眠,只是… 偏偏就有人歹命到為人守夜。


[我的天啊… 主子怎麼老交給我這種好差事? 冷死人了…] 劍理躲在某棵樹上凍得發抖,可又不敢搓搓手臂讓自己心理上覺得暖和一點。 他怕耳尖的太子殿下聽到窸窣的聲音會發現他在跟蹤他。


[冷死跟被砍死… 那一種下場會好一點?] 這些天的暗隨保護中,劍理已經掙扎了不下百來次,可傷腦筋的是… 主子一定會叫他選前面那種死法。
欲哭無淚。 劍理強控制著打架中的牙齒別殃及勸架的舌頭。 他多想早點回去喝碗香濃的肉湯…… 美中不足地… 還得自己煮。


「哎呀… 太子殿下,您怎麼繞了這麼多天,就是不回去魔劍道啊?」 內裡是搥胸頓足的懊惱,表象的音量仍是輕到不能再輕。


小小聲抱怨完後,劍理忽地發覺四周的氣氛非比尋常,有股沉重的壓迫感逼近。 …來了不少人?
「朋友,既然來了就不要畏首畏尾。 出來!」


「嘿嘿…」 怪笑聲響起之際,一群黑衣人輕飄飄地落在劍理周圍的樹上,十數隻豺狼般的銳目全集中盯著他看。


劍理心裏暗為一驚,這些人身手俐落、行動迅捷,各個是內力渾厚的硬角色! 半夜找上他… 當然不會是想請他吃頓熱呼呼的珍饈。 看他們的氣勢… 也絕不是擋財的普通山賊。
[難道是…… 糟了!]


對方一語不發,拔出背上的陣彰刀,整齊劃一地攻向劍理,將他包在層層刀影中。 突如其來的異變,急如星火。 劍理深知自己的拳腳功夫還不到爐火純青,萬難空手斷刃,更何況兇煞們各個實力不容小覷,那敢大意? 扯下一把樹葉當暗器,朝眾人撒去,趁此之機,運起他最得意的腳下功夫,三十六計--- 溜之大吉!


殺手們只當眼前的小廝武功不濟事,輕鬆撥開力道不足的“暗器”,刀勢卻愈見狠厲,上下左右地將劍理困在小小方圓之地,只留下戲耍甕中鱉的樂趣。


劍理見對方鬆懈了戒心,疾風般的腿勁迅掃最靠近他的黑衣人的臉面。 對方沒料著他不要命的攻擊,身形略為後傾,那知只是虛晃一招,劍理後揚起的腳跟準確踹向其人心口。
那人悶吭一聲,卻不見疼似的,也未被撂倒於地。 黑衣人暴怒,使盡力氣往劍理斬去,卻沒想到會被他靈敏閃過,長刀因此嵌入樹身大半。 劍理閃電般地迴身補上一腳,即聞「咯咯」的顱骨脆裂聲。 但見他眼露兇光,順勢抽出陣彰刀,使的卻是平日看主子練劍時的劍招。
以刀形走劍氣,劍理倒也得心應手,雖然耍得不倫不類,卻也自成一格,探、取、刺、劈,招招砍在要命的節骨眼上!! 然而,儘管劍理能將刀刃掄得詭密,卻仍無法挨著他們的衣角。


黑衣人見劍理不肯放棄垂死掙扎,還殺了他們一名兄弟,更是陰火亂竄。 互相使了個眼色,陣形立換,三人刀風狂舞,殺氣翻騰,交錯的刀光旋閃將劍理逼向較空曠之地。
另四人跳出戰圈觀望,在激鬥的三名同伴皆將長刀脫手射向劍理之際,覓準時機,天蠶網… 螳螂捕蟬,四把大刀瞬間搶攻… 猝不及防!
紅色的停頓。 在劍理陷入黑暗泥沼時,猶自掛心著……


[…太子殿下,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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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嘯一聲,通體墨黑的殺伐鬼器費力地格開泰山壓頂的欺人太甚!
「誰派你們來的!? 是艾瑪荅?」 一番橫逆之來的纏鬥後,闇蹤總算找到開口的間隙。


八名全身勁黑的大漢詭笑著,沒有人想回答,手裏的九節鞭、鋼刀、硬錘、腰裡劍宛如餓虎撲羊,劈頭罩面直下,更似深谷猛怪出沒無常,緊迫不放。
闇蹤步步為營,絲毫不茍,似避還迎中,夜黑的奪命寒鋒剎那間即將生靈抽離,殘、辣,卻快到讓人看不清!
眼見刺客之一倒下,秀麗的臉上仍是遇神殺神的邪氣。


突然,細小如蚊吟的絲絲聲響自背後飛襲而至,精靈人兒擰眉,夜叉劍甩起回防,只聞「叮噹」清鳴幾陣,腳邊竟有數十隻牛毛般的微針散插入土裏,就著冷媚月光,仍能瞧見它們淬過劇毒的青芒、比之蜂蠍更甚的陰險。
闇蹤沉下心,迅然轉身,厲疾的劍氣如漩澴海濤奔騰而出。 破壞的滅… 石破天驚!


待激起的雲煙沸湧稍止息,闇蹤定睛一看,周圍赫然又多出七名閻王殺手,各個素白衣衫,斯文軒昂,面色嚴肅、再嚴肅,毫不藏頭縮尾。


冷笑一聲,幽綠的眼將眾人掃視一圈:「哼! 還有幫手呀。 可惜,仍是一群沒用的傢伙。」


先前的黑衣殺手倒是一愣,互與同伴交換個質疑的神色,明擺著不是跟後到的素衣刺客同一路的。 氣氛頓時凝成糊,黏稠不清。


闇蹤反而覺得好笑,自想--- 他果然是令人厭,才能引得所有人都要他的命,弔民伐罪。
「既然不是同一夥的… 你們是艾瑪伶派來的吧?」 劍尖指向素衣刺客,還是一貫的似笑非笑。 妖麗。


「別費心了,是您想不到的人啊。」 看似為首的素衣刺客在說到那個「人」字時,加重了音調,恭而敬之地一抱拳。


「還有誰是本太子想不到的?」 …用「您」稱呼自己? 闇蹤覺得撲朔迷離的霧越來越濃。


「小人們膽敢不蒙面,就是不怕太子殿下您知道。 也罷,就讓您做個明白鬼…」 鋼鐵的面容硬擠出一彎傷眼的笑:「是少子殿下派…」


「胡說!」 闇蹤厲聲打斷:「該死的混帳! 誰准你挑撥離間!?」


素白的一群人,連譏諷的笑都追求塵外孤標。 「哈哈哈~~~ 是非曲直… 自由心證。 不管您信或不信,事實就是事實!」


「空口白話! 皇兄若真想殺本太子… 又豈會叫劍理跟著本太子?」 絕對不信,就像過去慘劇發生前一樣的堅信。


「哼哼… 這您都不明白嗎?」 素衣人一副童叟無欺的表情:「有劍理在,您出了什麼事… 也不會有人懷疑到少子殿下啊! 您不死… 少子殿下如何掌大權?」 手中一口波刃薄劍已轉了又轉。


闇蹤偏白的臉色更蒼白:「拿不出證據來… 你們一個也別想活著回去!」 發怒的夜叉劍透散著深惡痛絕的萬丈氣燄。


「不到黃河心不死。 好! 就讓你看清楚什麼叫「眾叛親離」!!」 帶頭的刺客從懷中拿出一塊精緻非常且反白的腰牌,扔向闇蹤。


接過手,闇蹤悄然無聲地瞪大美眸。 他見過這腰牌,所以他很冷靜地看著。 它被鑄成時一共有兩塊,一金一銀。 金的是太子令牌,還在他身上。


而現在,他手裏這塊發冷泛白的銀質腰牌,上端有精雕豹紋,藻紋飾邊,中央陰刻著「魔劍道 少子殿下 令」,下綴盤結、淡紫流蘇,腰牌背面還有白衣在此牌鑄成時刻下的名字--- 「白衣」。
字跡是用來辨別腰牌真偽的,而刻字之人… 正是他自己信任與重視的人。
苦澀地屈起秀逸的眉,這比紀夫子死的時候更讓他悲從中來。


平地撼雷。


“怪你自己嗜殺成性,怪你自己冷血無情! 若非你草菅人命、恃才傲物,我等又怎會轉投少子麾下,助他成大業… 只為報殺親之大仇!?” …這些話是如何飄進闇蹤耳朵裡的… 被震得六神無主的他已不願理會。




渾渾噩噩。 闇蹤以為無心就不會再傷心。




痛,原來可以微不足道,卻也能漫無止境,只看它傷在何處。
紅色的液體不僅能溫熱,它亦可以很冰涼,尤其是滴在雪地裏的時候。


緊按著左臂,咬著紫唇,闇蹤最討厭的顏色正七零八落地染成紛亂的心力交瘁。
雖說了要將權勢送給皇兄,可時候到了… 能不能捨得給?


死亡… 是不是真正的一了百了?




劍光暴起、閃滅後,素衣刺客舔嚐刃上初噬的血,邪異的眸子緩緩盯上闇蹤。 狙擊,就是攻其不備!
又是寒芒乍現。 被拴在樹旁的「大通」寶駒已碰然倒地,頸子被一劍貫穿,血灑了一地,可這行兇的人… 就像至始至終都在原地沒動過,連鎖魂的眼光都沒離開闇蹤半分。
「現在你知道一切了… 該你別想活著回去!!」


「本太子不會死在這兒的。 想殺本太子… 叫你的主子自己來!」
害怕。 闇蹤第一次害怕自己死的不甘心。


「真是可悲,沒人希望你活著。 兄弟們,上!!」


從剛剛就一直在靜觀事態發展的黑衫刺客確定另一夥人不會礙著他們的事,立即群起攻之,招沉力猛。
素衣殺手,七柄波刃長劍冷如索命鍊,鷂子翻身加入戰局。 轉瞬間,刀光劍影,匯集的勁力由四面八方向目標呼嘯而去。


逼上梁山。 發狠的修羅,地獄般的暗黑氣息已悄悄攏聚,綠瞳中的碧色絕情狂野懾魂,憤怒的夜叉劍捲起波瀾壯闊的千層恨意。 遇佛殺佛!




一場刺殺,上演著強梁霸道的前後夾攻;形單影隻的孤軍奮戰,其中嚴密的陣仗,訓練有素的攻擊,交織起算無遺策的環環相扣。


萬死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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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端劍。
在精鋼的劍匣裡,它森寒的光芒是被忽略的。


修長的五指托起琉璃杯,晃動琥珀色的醇酒,用掌心的熱度替它加溫。 白衣遲遲沒喝下這杯他把玩良久的濃馥馨香,也許是酒裏已溶入太多雜念,變了質,所以他才興趣缺缺,不想品嚐。 明澈的藍眸冷凝著異端劍的劍匣,他注意到了,有股哀切的低鳴嗡嗡迴盪在他的軍帳裏。


異端劍在低鳴。 與夜叉劍成對比的異端劍在低鳴。
白衣早聽說過這兩把劍會相互呼應,可他沒見識過。


為什麼那令他煩躁?
皇弟在念他,埋怨他? …或是恨他?


異端劍始終無語,只是低鳴。
那是椎心泣血的極端,也是同氣連枝的呼應。


白衣冷涼地壓下他的煩躁。
[…明天起,這一切都該告個段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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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陰暗的閻羅別院,死神彎月般的眉開眼笑在腐敗混著霉味中巨細靡遺。
滴答的水聲數著無盡的心灰骨涼,敲得鬼魅也魂不守舍,長嗟短嘆。
墨綠的青苔,眾志成城,撲殺年事已高的繁華,留下傷天害理的侵蝕痕跡,與潔白石壁針鋒相對。


一朝榮枯的千頭萬緒… 訴與誰知?




被囚在叫天不應、叫地不靈的地牢裏,劍理真的懂什麼叫「心亂如麻」,可他沒時間斬除叢生的它們。 探索著額角的傷口,血漬早已乾涸。
[……我暈了多久?]


緩慢的步履聲由遠而近,輕易地扼住劍理的吐息。
火把妖冶的慶舞下,一張熟悉的臉帶著惡意而來。


「尹枋!?」 劍理驚呼。 他知道尹枋唯有疏勒都城可去,而他卻在這裡看到他…
完了,這裡真的是敵方的大本營!


「正是在下。」 尹枋走近牢門,隻手握著欄杆,像在觀賞掉進陷阱裏的雛獸:「我還沒死… 你很失望吧?」
「先別爭執這些。 尹枋,拜託你,快點去救太子殿下。 或是… 去跟少子殿下報個訊!」 劍理情急之下撲向牢門。


「哈哈哈~~~」 尹枋覺得這是他這輩子最得意的笑。
「怎麼救啊?」 他反覆轉動雙手,提醒劍理他沒有武功了:「我巴不得他早一點死!」 眼中全是蠱惑人的忿恨。


劍理深吸一口氣,回復了一點冷靜:「怨恨真讓你瞎了眼、迷失了心魂嗎?」 卻是替他難過。


「說什麼鬼話? 誰都能一眼即明瞭,是魔劍道欠我太多!」
「魔劍道是欠你,可誰都不好過,悔不當初也無法挽回一切啊!」


像在聽笑話似的,尹枋幾乎噴笑出來:「誰後悔過? 我怎麼完全瞧不出來? 魔皇殘酷無情,他兒子也一個德性!!」


劍理重重地搖著頭:「你知道為什麼魔劍道上上下下沒有朱或紅色的器物,連殿門也是嗎?」


「那是魔皇體恤他兒子,闇蹤討厭紅色嘛。 他不想讓親兒心情不好。」 尹枋將俏皮話說得非常冰冷。


「魔皇也為了不讓他自己心情不好。」 劍理平靜地嘆了一口氣:「掩藏似血的紅、朱二色… 不僅是為了逃避曾經發生的錯誤,更是掩藏魔皇自己後悔的心虛。 他一直很後悔啊!」


尹枋沉默了。


劍理垂下眼簾:「不止魔皇後悔… 太子殿下更想還這筆債。」


「還? 命該怎麼還? 用廢去我的武功來還!?」 尹枋不茍同劍理的說法,用力搖著牢門,似乎要劍理清醒些。


「如果不廢去你的武功… 你現在還能站在這兒嗎?」 要人深思的反問。
「難不成我還該替他立長生牌位,謝謝他的所做所為!?」 更瘋狂。


不理尹枋的反唇相譏,劍理說道:「太子殿下若不那麼做,少子殿下早就殺了你。 他只是想放你走。」


「呸! 傻子才會相信你!!」 不屑地啐罵。


「你以為… 誰會想在戰場上讓敵方知道自己的下一步策略,還好心要對方提早防範? 誰都不想! 太子殿下看似自負的舉動… 實則為自己的補償找個不明顯的藉口。」 指著他的鼻子說,劍理要他明白當時的情況:「真正會殺你的… 是我的主子,不是你的主子!!」


劍理不是在拐騙尹枋,他只是說了實話。


尹枋倒退了幾步,他想起是誰揭穿他細作的身份。 …少子殿下才是真正狠下心的人!


地牢裡很冷,因為這裡終年不見暖陽,所以尹枋覺得很冷。 可是,還有什麼比自己一直看走了眼更令人冷汗直流?


「你… 到底還知道多少真相?」 尹枋不知不覺地靠上了濕冷崖壁。


現在換劍理的臉上浮著一層笑意,很莫測高深的:「可以肯定的是… 比少子殿下知道的少。」


魂飛魄散。 尹枋再也笑不出來。 他伸手擦去鬢角滑下的驚愕,假裝鎮定地欲走出地牢。


「喂! 尹枋,救太子殿下啊!!」 看到在這裡唯一認識的人要走了,劍理急得大喊。


其實,尹枋現在連一刻也待不下去,在劍理看不到他後,他是踉踉蹌蹌地跑出地牢的。
儘管劍理的大吼大叫早就聽不見了,他還是沒命地奔跑。
他怕。 魔劍道裏到底還有什麼不會嚇人的? 他不知。
劍理身後的那個人… 會比吞食希望的惡鬼更可怕…?


誰才在玩弄命運後操縱的繩索?


尹枋更不知道,所以他逃開了。 因為… 他明瞭自己肯定玩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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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暾始上,星漢隱匿,穹蒼清輝,卻只構成一片空濛。
白淒淒的層巒疊嶂,峭立千仞,浩如煙海的氣勢延綿天廳之遠。
炳炳麟麟的晶霜瑩雪雖不興烽火連天的雲蒸霞蔚,又偏似能將眾生和勢燄全冰入不朽的永恆裏,平靜無波。


頊頊的、戚戚的幻夢空花,是白衣對疏勒的第一印象。


魔劍道的中軍已前進至距疏勒城下的十里處待命。 而白衣,在艾瑪伶的領路下,帶著右護法及一百名精銳士兵進入疏勒都城。


受降大典並不是在冊仙殿舉行,而是選在戎盧國的宗廟前。 宗廟前是一片開敞的空地,在峭壁巉嚴的地形中,它像被鬼斧神工所削成,平坦得令人感動。 它不僅是祭祀慶典的好靈地,更是登壇拜將的唯一校場,現今,還用於崇尚和平。




「魔劍道 少子殿下駕到!」
立於通往宗廟的棧道旁的內侍官高聲唱道,宏亮威武的聲音驚動宗廟前等待的文、武將官們。


素衣勝雪,銀髮如練,鎧甲流光,傲睨天地的蔚藍眼眸倒映著沉毅果決。 甩起軟錦披風,高視闊步而前進的白衣,超塵拔俗。


「歡迎魔劍道的少子殿下大駕光臨。」 高臺上,薄紗後,蒼勁的嗓音帶著一絲欣賞的情緒。


白衣內斂沉穩,迅速將空廓的廣場看了一遍,在場的人有文官、有武將,卻沒有禮賓司。
不悅,但也不動聲色。
「戎盧國國主聖安。」 自己還是要周全禮份。


「給少子殿下看座。」 彷彿頒下天大的恩旨。


看到宦臣搬來一張檀木椅,白衣感到不對勁。
[禮賓用的客座怎會是臨時搬來的? 而受降典禮中一定會簽署歸降國書及其他繁瑣公文,怎麼… 放眼看盡,就是沒有一方桌案,更沒有告祭的準備?]


「少子殿下不必奇怪,這裡並沒有桌案。」 戎盧國國主似能猜透白衣的疑慮。


「難道貴國向來喜歡貼在雪地上寫公文、蓋國璽?」 悠然自得地落座,白衣已經不只是懷疑而已。 捧著異端劍的劍匣的士兵就站定於他身後。


「因為… 今日吾等不是要簽「歸降國書」。」 輕咳了幾聲。


右護法,眉暗挑。 […早就知道小鬼頭太輕信。 嘖嘖… 這下,來得去不得。] 寒著臉,默不作聲,功虧一簣的自嘲。
艾瑪伶,皮笑肉不笑。


「那您今日做何打算?」 白衣還是一板一眼的從容自若。
「請少子殿下簽降書,割讓魔劍道的半壁江山與敝國。」 也認為自己的要求很合情合理。


白衣忽然笑了,笑得極其雅豔:「我方已兵臨貴國城下,實在想不出該投降的理由。」
國主搖搖頭,不贊同白衣的說詞:「疏勒早張好天羅地網等你們到來。」


白衣眉低垂,眼微眨,再睖瞪:「國主怎知不是“網破魚漏”? 若無周詳安排… 本少子怎會輕易赴鴻門宴?」


「……。」 紗簾後的大掌緊緊一握。


「您還是依約簽下降書,老實地做附屬國國主的好。」 添上疏慢的神情,白衣一向厭惡言而無信之人。


「哈哈哈~~~ 小娃兒,好膽識!」 國主突地放聲大笑:「就不知… 誅天比之於你如何? 倘若誅天也能不在乎… 可以不答應。」 語畢,一連三擊掌。


白衣不解戎盧國國主為何那麼有自信,然而,下一瞬,他開始考慮對方貪婪的要求。
「闇蹤!?」 白衣驚訝地從椅上站起。 他想過皇弟的安危,但沒想到會在這裏看到這個小笨蛋。


被從紗帳裡推出來的闇蹤,雙手被反綁於後,緞髮亂了,錦袍沾著泥雪,掛了彩的紅豔特別刺目。 雖然有兩柄滲出寒氣的鋼刀架在他的頸邊,可他還是很任性地別過頭,不看皇兄。


白衣僵在原地。 他看見闇蹤眸底的委屈,他看見他垂耳的喪氣,還有他不讓自己看到的唇角的血漬。
急遑的憤懣! 白衣只有一位皇弟。


彈指,劍匣應聲而開,白衣抄起異端劍,救人為先。
「且慢! 少子殿下!」 右護法箭步趨前,攔住白衣,要他別輕舉妄動。


不長眼的刀鋒更挨近闇蹤的頸子,血珠則在刀鋒邊緣游走。 闇蹤還是不願意看皇兄。


現下只有艾瑪伶最悠哉,她等著看少子殿下如何奪回致勝的王牌。


「如何? 這宗生意成交嗎? 右護法。」 紗幕後的男子狡黠地咯咯直笑,笑到咳嗽。


「國主必須給我方一些時間,在下只是區區護法,沒有這等權限。」
若只是要撤兵出戎盧國的國界,右護法還能拿個定奪,但是,割地… 他那敢作主?


「可以,吾就給你五天的時間。 五日期限一過… 就請魔劍道之主替他愛兒收屍吧。」 國主得意地拍著椅把:「另外,還請少子殿下先退兵出疏勒百里範圍之外,免得吾因過於緊張而錯下決定。」


「敝人會照您的吩咐辦妥的。」 作揖後,右護法無奈地揮手示意兵勇們先撤軍,再看向少子,乞求的眼神請白衣先回去再作打算。


白衣冷面寒鐵,直視紗簾後的身影:「在離去之前,希望國主答應我兩個請求。」 長劍握的死緊。


「哦? 少子殿下有何請求?」
「其一、請國主下令替我太子鬆綁,雖是人質,也該以禮待之。 其二、請讓我們兄弟倆說幾句話。」


闇蹤驀然正眼看向白衣,他沒想到白衣會做如此要求。 ……真在乎他?


「這個…」 吞吐的尾音。 國主非常猶豫不決。
「您怕嗎? 怕貴國的兵力制不了我們幾個人?」 激將法。
「哼!」 鼻音中是恨恨地鄙夷:「諒你們也跑不了。 鬆綁!」


命令下達,侍衛以刀尖挑開束縛闇蹤的繩索,不情願地推他過去。
「有話就快說,別想耍花樣!」 目露兇光。


闇蹤偏過頭,狠狠地瞪了該死的侍衛一眼。 更兇! 他撫著手腕的淺紫淤痕,大而化之地走向白衣。


「皇弟……」 隨著闇蹤越走越近,白衣湛藍的眼眸卻愈加慄冽。


「皇兄,不准為本太子撤兵。」 闇蹤皺起好看的眉,聲音壓得非常低。


「皇兄現在確實不想退兵……」


[…咦? 他說什麼?] 還沒領悟那句話的闇蹤呆呆地望著白衣,等他進一步的解答。
然而,他只等到一陣冰透的劇痛。 痛到無法呼吸。


防不勝防。
右護法防不了一顆心從嘴裡蹦出來。
艾瑪伶防不了一抹快意在心上四下漫開。
闇蹤… 防不了森寒的異端劍穿進他的前胸,透出他的背後。


「怎麼會…?」 寶石般的晶綠眸子瞪著眼前白似雪的人影,雙手顫抖地抓住白衣的手。
怎麼相信?




血,像綿長不斷的紅絲線,沿著薄利的劍鋒優美地滑落,纏上堅定的手,牢牢地,甩不去。




[這就是我要的… 不見容於天地的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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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燙的瘋狂終有一天焚去純淨的心,只餘黑暗空洞漸漸擴大。
死也不會停止的痛… 慢慢啃蝕過去,讓和善屍骨無存… 喘息,卻沒有氣力。
溫柔藍湖再也不復見,此刻起,將魂魄交付冰封的狠絕無悔。


絞心的藤蔓在這一剎那… 化成膜拜毀滅的魔物…


蠶 食 天 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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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救你的心,白衣…… 別讓它把自己賣了,用任何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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