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三】


如果… 我的夢是不見容於天地的…… 還該不該擁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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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想突破包圍嗎? 困獸之鬥。
原先自信滿滿的不可一世那去了? 在拔幟易幟的那刻起… 一併被拔除了?
無牙的老虎。


殺人盈城…… 我不在乎。


瞧見了嗎? 屍橫遍地,高貴的圖幟;哀鴻遍野,悅耳的樂章。 此等幽冥的慎重歡迎式… 我可愛的敵人,你們一輩子只會看見一次。




「火獅子,速帶後衛軍徹底剪除敵方的右翼。 一個不留!」
嚴厲的軍令與欣賞美景般的悠哉… 不對稱。


闇蹤在他的栗色良駒上眺望前方殺聲震天的戰場,得意地勾起為策略奏效而綻放的笑容。
在他後方一字排開的是身披明光鎧的太子禁衛軍,在日輪照射下,閃著耀眼的光環,直屬他的權威的裝飾品。


[卑微的無名卒子… 無需煩勞本太子親自送你們赴黃泉。]




等到敵人潰不成軍時,闇蹤忽地策馬疾馳,奔入戰圈。
狂飛的髮絲鞭撻著無辜蒼穹;玄黑披風如巨鷹振翅騰空;圍繞他的地獄氣息能抑制馬蹄揚起的滾滾黃煙,傲睨萬物,無人敢擋的掀天揭地。


謙虛地…… 該宣佈勝利了。 我所要的… 敵軍將領的… 首級。


夜叉劍尚低鳴著出鞘的餘音,豔色血雨已漫天灑下。 提著已不能再叫陣的頭顱,揚起漆黑披風擋下點點帶怨氣的腥紅。


[……我討厭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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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處崢嶸崖壁上,視野開敞,潛伏著一小隊人馬。 為首的及笄女子盡情品味著崖下自古以來的爭榮儀式、封王宴饗。


「哦~ 真無趣,魔劍道太子又輕易扳下一城…」 粉唇說著早已定讞的尾聲。
「這小鬼太難纏。」


「他還有一位皇兄嘛…」 也是碧翠的眸子像捕獸夾般緊緊困住暗色魔魅。
「是,誅天的義子--- 白衣。」


「如果能同時與他們在戰場上一較長短… 那會有多刺激?」 瑤鼻嗤出與天比高的挑釁。
「這…… 祭司大人,小心駛得萬年船吶。」


「知道,別比老婦更婆媽!」 不服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傳密令予“耗子”,開始執行計劃。」
「遵命! 祭司大人。」


呵呵~~ 比起邪美的“墨葵”(註一)… 我對溫室中的“月宮花”更有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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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輪淘汰弱者的競賽結束,再次獲得生存權的魔劍道大軍即將浩浩蕩蕩地開回歡呼迎接他們的寵溺臂灣。


並未因版圖更加擴大而心喜的闇蹤轉身看上崴嵬崖壁,綠瞳射出鎖定獵物的挑戰。
[…是呀 …終於蠢動了。 急著找閻王老子閒嗑牙? 那本太子怎好意思不送你們一程…?]


蜘蛛… 總在織著眩惑的網時… 最勤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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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天殿,天璜貴冑之勢,氣象萬千。 面闊十二間,進深八間,暗暗沉淪的無底之壑。 重檐歇山頂,斗拱五鋪作,瓦頂黃綠色琉璃剪邊,巍巍參聳的凌雲壯志。 十字套方格心木窗,井字嵌菱角格心扇門,密密巧思的處心積慮。 漢白玉殿基,二百一十六階雕龍石級,步步登高的傲岸不群。


睥睨豪傑的魔劍道之主穩穩高坐殿中龍椅,驕傲的笑容一面嘲諷著敵手的不自量力,另一方面… 是稱心如意的抒懷。


在臣子的敬畏、跪迎中,闇蹤,意氣風發的太子殿下,昂首闊步地踏碎異議者的枯骨,將彪炳戰功送入填不滿的堂皇深淵。


未脫稚氣的白嫩臉蛋透著防不勝防的索命陰柔;一身烏亮的細鱗鎧甲閃動吞噬生機的絕對霸氣;隱隱跟隨纏繞的暗影是泯除慈悲的天生魔性,在冰壺玉鑑的白衣眼裡…… 只是皇弟心死的證據。


而闇蹤身後的夜叉鬼--- 詛咒的傀儡… 各自飲泣與詭笑著人力無法改變的機運,踩著討債的追魂步伐,森冷地護持黑夜降臨。


尾隨的右護法一聲令下,虎背雄腰的十六名大漢整齊劃一地呈上魔皇需求的戰利品。
被掀開的十六個藤黃錦盒中放著血跡早已乾涸的十六顆腦袋,怵目驚心。


「哈哈哈~~~ 太好了,吾兒,這一戰勝的漂亮!」 誅天的暢快無以言喻。


白衣只覺昏天暗地,一陣窒礙。 雖然已有心理準備,但無法想像… 闇蹤竟是這般造孽。


「來人呀! 將這些忤逆螻蟻的賊首懸於城上十日。 吾倒要看看還有那個不怕死的敢不臣服於吾魔劍道!!」 誅天擊掌召來殿衛,頒布最直接的警告。


[……所謂的逆賊… 只是竭力保護自己重視的家園、子民的小國之主及他的親人們…。]


「吾兒,為這功績… 魔父該給你怎樣的賞賜?」


[……而呀呀學語的嬰孩,不知愁字如何寫的小童… 也在“逆賊”這滔天大罪之列… 一共七個。]


「說吧! 只要魔父能力所及… 任何賞賜,如你所願。」


[……如果殘暴不仁應當被獎勵… 「好人」這種蠢物… 合該當頌揚好大喜功的祭品,沒有怨語…。]




「真能如孩兒所願…?」 闇蹤沉吟半晌,淺淺笑著。
「君無戲言。」 山一般的保證。


「孩兒要的… 很簡單。 遷 宗 廟。」 低垂的下顎,刻意瞪視的碧眼升起叛逆。


誅天像沒了舌頭,一時間不發半語。 平常嘴上像被縫線紉過的朝臣們此刻倒如火山爆發般強力反彈。


「萬萬不可! 宗廟是魔劍道王朝的命脈所在,任意遷動… 會毀了稱霸的靈氣!!」
「是啊! 觸怒魔靈… 魔劍道將萬劫不復啊!」
大臣們窸窸窣窣的反對聲浪越翻越巨。




「孩兒在等魔父您的一句答覆。」 闇蹤目空一切撻伐,直視殿上陰冷的王者。


「吾兒…」 誅天老臉泛黑,大掌緊扣椅把,找尋一絲僥倖:「此等攸關國運之大事不容兒戲!」


「這是您的回答嗎?」 絕美笑靨再現。


白衣有了前車之鑑,對於這冷涼的先兆提高戒備。


「太子殿下,請撤回您的一時興起…」 諫官試著好言相勸。


不等諫官說完,闇蹤高聲喝叱:「本太子與魔皇說話… 焉有爾等置喙之餘地!?」
背上夜叉劍驟然震出,寒鋒直往嚇得呆立的諫官當頭劈去!


交擊的火光一瞬即逝,凶猛劍勢已被一道白影格開。 早有預警的白衣旋身拔出殿前侍衛的儀刀,風馳電掣地替那盡職到不會看臉色的諫官擋下這銳利的催命符。


業火受阻的闇蹤死死盯著妨礙他的人,陰惻惻的眸光似能將人肢解。


白衣目光炯炯,眉間深蹙著不讓步。 橫刀當胸,氣宇軒昂,一改平日的莊重爾雅。
「不得放肆。」


龍虎之鬥儼然一觸即發。




倏地收劍入鞘,闇蹤回復一貫的淡漠表情,甚至不肯留下隻字片語,甩起沾血披風毅然步出儀天殿。 夜叉鬼亦在眨眼間隨晦闇消失。


頓時如繃過頭的弓絃斷線,白衣看著手中被砍出一角缺口的儀刀,不明白自己剛剛勃發的怒氣為何差點凌駕理智。
[…如果闇蹤使盡全力… 這佩飾用的儀刀是否能承受得起…?] 答案他很清楚。


心中有一股很奇異的感覺… 在漠視下,沒痕跡地漾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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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就在大殿議事照常進行中,一點一滴被磨逝。
誅天不想正視愛子要求的賞賜。 不是給不起,而是為何…? 遷移宗廟… 太荒唐!


一向肅穆的殿堂外,粗啞聒噪的大呼小叫聲突然由遠而近響起,擾得眾人回頭望去。 …何人敢如此失禮?


只見裹著赭紅蓋面大袍的三陰祭司火燒眉毛似地狂奔而至,因太過愴惶,還在繁多石級上… 被絆倒好幾次。


眾人從未見過這三位雞皮鶴髮的老太婆身手如此“矯健”,不知該笑… 還是不笑的好。


三個老嫗跌跌爬爬才到達誅天面前,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喘,讓向來沉穩的王者都跟著緊張了起來。


「發生何事惹得三位進退失據?」 誅天是前傾著身子問的。
「不… 不… 不得了啦! 魔皇…」 三陰甲揉著快散掉的老骨架,餘悸猶存。
「到底怎麼了? 妳們倒是快說呀!」 額上暴起青筋。


「那個…」 三陰乙扶著閃到的腰,眼泛淚光:「是太子殿下… 他…」
「闇蹤又闖了什麼禍?」 他剛剛“乖乖地”離去… 肯定沒好事。


「太子殿下… 把宗廟屋頂掀了;樑柱… 削了;石牆… 拆了。」 三陰丙拐著腳,彷彿敘述著天地回到了混沌時的景象。


「妳們是說… 宗廟… 被太子給毀了!?」 哭笑不得的誅天將訝異的雙眼越睜越大。
「正是如此! 老臣們無用… 阻止不了太子殿下……」 是真的無能為力啊。


誅天的臉色… 再也沒有比今天更鐵青的。 闇蹤的無法無天已遠遠超過他的預計。
能拿他怎麼辦? 拖出去斬了,還是五馬分屍?? 就是不能嘛……
可是… 一個連祖宗八代都不放在眼裡的魔… 還會敬重誰?


魔劍道的霸主現在正在心裡重複練習寫著「別怕」二個大字。


白衣同樣為皇弟的膽大而憂心,更為他的妄為而惱怒,可是… 沒來由的… 似乎還有一點點幸災樂禍的清涼雅致?
[…會有今日的闇蹤… 魔父您一手培育的。] 他知道自己不該這樣想,卻制止不了這大不敬的非難。


[這樣狂野的闇蹤… 會不會走上毀滅自己的一途……] 白衣從今天起開始想著這個問題。




宗廟…… 是不得不重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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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讓人無端惶恐的夜,一筆一筆用它的墨色塗去白日的不捨,也許是不經意… 悄悄將希望的薄光淹死在它的黑海中。 這樣無助的波瀾下… 最易讓人發現另一個未知的自己。


白衣早已在他的紅漆大床上沉沉睡下,然而,他的另一面還在渺茫中… 遊盪。
細汗漸漸浸濕他的素綢單衣及銀絲,手指輕輕搐動,吐息不規律的急促。
驀然睜開染著驚駭的藍瞳,他看看四周,意識到這是自己的寢殿。


勉強撐起身子,倚著揮之不去的懼怕與孤單,白衣攤開自己的手掌,盯著它們看。
回想起剛剛的夢魘,他慌忙抓緊淨白絲被揩拭雙手,越急… 眼裡的惴慄越深。 …為什麼擦不去? 為什麼……


[如果… 我的夢是不見容於天地的…… 還該不該擁有它?]


這不是真正的自己。


極度不安的情緒主動向他攏聚,趕不散……
奇異的感覺越來越明顯… 不可能……


白衣第一次體會到… 為什麼心還活著時的闇蹤會因夢境中看不見的絕望……


放聲哭了。

可是… 現在… 他更了解哭不出的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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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我寬宏的皇兄…… 以前,你總能原諒我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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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anaiso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