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之一 (下)】


夜涼如水的黑夜裡,魔劍道像是野生叢林般瀰漫著一股如豺狼殘狠的氣氛。 高掛天邊的新月寒如劊子手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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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漆床上奄奄一息的闇蹤偶爾發出微弱的呻吟,心焦的白衣守在他身邊,食不下嚥。


「主人,您先去休息一下好嗎? 劍理會好好照顧太子殿下的。」 他更憂心主子也會倒下。


「怎能睡得著… 昨天早上他還活蹦亂跳的,現在卻…… 闇蹤會不會因為不喜歡我,就不要我這個皇兄了?」 白衣眸中溢滿哀愁。


他怕…。 他從來沒有自己的家,而今,魔劍道是他唯一能遮風避雨的歸巢。 魔父雖然喜怒不形於外,但對他的關懷已讓他感激涕零。 劍理,一位對自己無微不至的朋友、僅有的朋友。 而闇蹤,名義上的皇弟… 一個在心中把別人的命看得比自己的更重,卻死也不肯說的小傢伙… 他不能不心疼的傻弟弟。 他真的怕。 如果闇蹤再也不會睜開那茵綠如碧湖的眼眸對他扮鬼臉,那他還能找誰胡鬧? 他真的怕……




劍理不知自己能不能回答這個問題。 從主子與太子殿下的互動中,他能看出太子殿下在主子心中的份量一天天加重。 但是,那也讓他害怕…… 如果有一天太子殿下叫主子去死,他會不會去?



稀疏的腳步聲由遠而近,使得各懷心事的主僕二人皆回首望去。


「白衣,辛苦你了,麻煩你來照顧蹤兒。 他的情況還好嗎?」 誅天一進入殿內即問道。
「…剛剛餵下的藥又吐出了一大半。」 白衣難掩愧疚。
「唉……」 誅天沉重的一聲嘆息,加重了握拳的力道。
「魔父,別太擔心,皇弟一定會沒事的。 御醫也說了,只要過了今晚,皇弟不再吐血,就能脫離險境的…」
「吾兒,謝謝你。 蹤兒有你的照顧,魔父也能寬心一點。」 誅天隨即在殿內的雕獅寶座坐下。


「今後還有一事… 魔父想拜託你…」
誅天朝寢殿外輕嘯一聲,只看到鬼神將之一手捧一只長型精鋼鑄成的匣子,踩著他自己才知道的節拍進入殿內,在誅天身邊停了下來。


誅天一揮手,示意殿內其餘人等,包括劍理,通通退下。 殿中只留下他自己、白衣、捧著匣子的鬼神將及昏迷不醒的黑衣。


「吾兒,魔父要拜託你的事… 請你務必答應吾。」


感到事態嚴重,白衣雙膝跪下,垂首:「請魔父吩咐,孩兒絕不負所託。」


誅天雙手扶起白衣:「不用那麼嚴肅。」 他內斂沉穩的目光直視白衣:「魔父只是希望你能答應吾… 無論將來發生任何事… 誓死守護闇蹤。」


白衣的澄藍映著一絲覺悟,這是魔父第一次開口要求他。
他沒出聲,因為他知道義父還沒把話說完。


「身為魔劍道太子,蹤兒是很多人想除去的對象,吾絕不容許他受到傷害。 總有一天蹤兒會繼承吾的王位,而你… 必須是能守護他的人。 不只是他的兄長,更是他的忠臣! …你能做得到嗎?」 誅天命令的語氣比祈求來得深。


白衣幽幽闔上眼睫… 再張開時,已帶著堅定的義無反顧。
「會的,魔父,孩兒絕不負這誓約!」


「很好,有你的保證,魔父就放心了。」
誅天起身打開鬼神將手捧的精鋼匣子,頓時豪光四射,一股隱然浩氣迴旋而出。


拿起匣中之物,誅天緩緩走向白衣:「吾兒,此劍名喚「異端」,能與蹤兒的「夜叉」劍相呼應。 魔父今將它賜予你,冀望你能將它的力量發揮至極致,為了你自己… 也為蹤兒。」


白衣雙手接過異端劍,冰寒劍刃倒映出他無波的藍眸。
「謝魔父賞賜,孩兒會謹記在心。」


「嗯… 你也要多照顧自己的身子,吾不希望你先累倒。」


誅天走近闇蹤床邊,撫摸著他仍因高溫而泛紅的小臉,眼中淨是不捨。 而後仰起頭,似在壓抑什麼,轉身步出太子寢殿。


「恭送魔父。」




「白衣… 再聽魔父一句勸。 你能當蹤兒的兄長、忠臣,但… 不要當蹤兒的朋友。 「朋友」,只是一生的牽絆。」
誅天臨去前留下這句令現在的白衣摸不透的話。




撫著手中三尺長劍,白衣的心情… 並不如他一身雪色那般靜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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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中常見的沙塵暴,今日正無情地肆虐著西漠。 夾帶大量黃沙的勁風掩天蓋地,能在瞬間將平地砌成山丘。 地處沙漠中央的魔劍道卻能憑藉著天然屏障及誅天所設下的結界而不受其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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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斜倚在黑漆大床的帷幔雕花柱上,天藍眸子遙望結界外漫天飛舞的風沙,眨也沒眨。
突然感到衣袖被輕微地扯動一下,白衣迅然回身,看見闇蹤幽綠的鳳眸虛弱地凝視著自己。


「皇弟,你終於醒了…」 白衣分不清自己在笑還是在……
「…………」 闇蹤無力地盯著白衣看,臉上仍帶著痛楚。
「還是很難受嗎? 我立刻宣御醫來!」


正欲離開的白衣仍感到衣袖被拉著:「怎麼了? 我很快就回來的。」


「你…… 在這兒… 坐了多… 久…?」 闇蹤氣若游絲地說出這幾個字。
「沒多久,才一時半刻呢。」
「你騙人…。 你的眼睛…… 佈著紅絲,…眼眶… 泛黑……」
「別說這些,我先傳御醫。」


「傳完御醫… 就回…… 你自己的… 少子殿。 本太子… 不想看… 到你…」 說完將頭一偏,放開了手。


白衣先是一陣錯愕,隨即漾起一抹淺笑… 無聲地步出太子殿。


待白衣離去後,闇蹤這才回過頭,微張的眸子將視線移到了寢殿中的黑檀八角桌上,注視著穩穩放在那兒閃著青光的匣子。


[異端劍… 魔父終究還是把它賜給你了。 …可你知道嗎? 我多希望你永遠不要碰那把劍。 夜叉劍是無止盡的掠奪,而異端劍則是… 註定奉獻生命的劍啊。 魔父… 白衣到底是我的什麼?]




誰能告訴他答案? 誰也不敢給他答案……



闇蹤只知道異端劍象徵的不是地位。 但他卻不知道… 在不久的將來,它代表著另一種極端,一種與夜叉劍相呼應的極端,一種… 必須承擔違心之罪的極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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